渾噩間,夙寒聲狼狽跌下床榻,膝蓋狠狠撞在踏腳尖兒,疼得他渙散眼瞳驟然清明。
一陣破空聲呼嘯傳入耳畔,“呼”地將縈繞周身的無頭鬼瞬間震碎。
夙寒聲呆坐好一會,怔然抬頭。
有人在外面舞槍
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像是一根若隱若現的絲線,引著夙寒聲撩開層疊床幔,踉踉蹌蹌走出內室。
剛剛借這副軀殼重生,神魂仍舊未穩,他同手同腳走了幾步,趔趄一下差點以頭搶地。
外面旭日東升。
已是八月十五,夙寒聲十七歲生辰的前一日。
夙寒聲臉上的昏亂之色已消失,他茫然推開門。
寒茫苑中,伴生樹已經半死不活,蔥翠欲滴的狹長枝葉已經半數枯黃,被風一吹簌簌往下落葉子。
徐南銜一身黑袍,正在院中舞槍。
烏黑無纓槍沉重非凡,在徐南銜手中卻宛如輕若無物,槍尖隨著舞動寒芒如星,將地面散落的枯葉掃得成旋而飛。
夙寒聲呆愣看著。
徐南銜已經耍了半個時辰的槍,余光掃見夙寒聲出了門,他一揚眉,手中長槍不收反進,身形如風倏地掠至夙寒聲面前。
“鏘”的一聲破空音。
徐南銜的槍直指夙寒聲眉心。
夙寒聲眼睛直愣愣看他,動都沒動。
英姿勃勃的俊美青年眉眼皆是張揚狂妄,徐南銜單臂持槍而立,身形如松。
“怎么不躲,看傻了”
夙寒聲茫然看了許久“師兄”
“嗯”徐南銜覺得沒勁,將槍干脆利落地收回,大概是發泄一遭,他心情不像昨日那般暴躁,懶洋洋道,“終于反省好,打算向師兄認錯了”
這話他也只是嘴上說說,其實心中比誰都清楚,讓夙寒聲這個小犟種認錯,簡直算是日從西山出,天上下紅水,無稽之談。
徐南銜正等著吵架,卻見夙寒聲如夢初醒,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尾音甚至帶著拼命壓制的顫抖。
他耷拉著眉眼,難得乖順地輕輕開口,細聽似乎還有些發抖。
“師兄教訓得是,寒聲知錯了。”
徐南銜“”
徐南銜手中隨意把玩的槍差點飛出去,愣怔半晌,絲毫不委婉“你被奪舍了”
夙寒聲“”
夙寒聲站在日光下仰頭看徐南銜,常年不見光的面容泛著病色,雪白臉頰宛如一張被焚燒的宣紙,從中央燒出猙獰的血肉。
鳳凰骨似乎畏光,只要見到日光必定受傷。
徐南銜早已習慣,熟練地把他帶去廊下,用靈力給他修復傷痕。
夙寒聲一動不動任由徐南銜擺弄,被日光燒出的傷口隱隱作痛,卻讓他前所未有地欣喜。
疼就好。
疼說明并非身處夢中。
徐南銜從沒見過夙寒聲這么溫順的樣子,見傷痕被靈力治愈,恢復精致的瓷白,屈指在他眉心一彈,挑眉道“以后會聽師兄的話”
夙寒聲眉心都紅了,卻展顏而笑“聽”
徐南銜嗤笑“那我若讓你去聞道學宮呢”
說完后立刻就后悔了。
徐南銜脾氣執拗暴躁,昨日傷了戚簡意后,見夙寒聲氣成那樣也覺得心虛,可主動求和他又做不來,一直別扭到現在。
不過看夙寒聲親昵的態度,徐南銜悄無聲息也松了口氣。
他不敢再逼夙寒聲,正想法子把這話給圓過去,就見夙寒聲沒有半分排斥,高高興興道“好啊,師兄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徐南銜愣神好半天,詫異看他。
奇了,難道真被奪舍了
此時,一只傳訊烏鵲從寒茫苑外飛來,熟稔地落在徐南銜小臂上,口吐人言。
“謝長老讓您去前宗迎尊長。”
“誰到了”
“似乎是須彌山的佛修,我聽到梵音了。”
徐南銜點點頭,手一振讓烏鵲飛走,轉身叮囑道“我去前宗一趟,你的伴生樹有異樣,暫時不要動靈力,我等會給你尋醫師診治。”
夙寒聲乖巧道“好哦,我聽師兄的。”
徐南銜順手拂了下夙寒聲的頭,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