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沒幾步,他轉身沒好氣道“學宮的事先別定,你要是背著我拿了寒山學宮的榜貼,我回來揍你八頓。”
說完,他又暗暗懊惱話說太重了。
夙寒聲卻渾然不在意,甚至對徐南銜的狠話甘之如飴,跑到日光和陰影的交界線探著腦袋巴巴看他“好,我等師兄回來。”
徐南銜愣了下才揚長而去,心中嘀咕這小兔崽子今天怎么這么乖
裝的吧
夙寒聲注視著徐南銜消失在寒茫苑,面上的乖順悄無聲息地收斂。
前世九月聞道祭慘劇,夙寒聲記憶猶新,重活一世必然不會再讓徐南銜陷入險境。
耳畔傳來“沙沙”的葉片相撞聲,夙寒聲嫌煩,琥珀眸瞳冷淡看向院中瑟瑟發抖的伴生樹旁。
那棵參天巨樹已連夜把自己盤根錯節的根拔了出來,哆哆嗦嗦栽在寒茫苑角落,狹長而泛金的葉脈微閃血光。
似乎在畏懼夙寒聲。
夙寒聲笑著低罵了句“蠢貨。”
伴生樹抖得更厲害。
夙寒聲撐起傘上前,抬手將掌心貼在枝干上,靈力灌入其中,原本郁郁蔥蔥的巨樹卻如被吸去生機,只是瞬息狹長葉片陡然化為枯黃。
清風一卷,成千上萬片枯葉瞬間從枝頭落下,紛紛揚揚宛如下了場古怪的雪。
枯葉狂掠而下。
伴生樹悄無聲息化為猙獰漆黑的枯藤枝蔓,張牙舞爪的枯枝搭在夙寒聲肩上,呈現一個保護欲十足的姿勢。
夙寒聲撐傘站在漫天枯葉中,臉色蒼白嘴唇卻殷紅,像只嗜血的精怪。
“去找應煦宗藏書閣的坤輿箓,看看魔族有沒有一個喚崇玨的男人。”
伴生樹的根系隨著夙寒聲的命令而動,爭先恐后朝著四面八方伸展,盤踞在松軟的泥土、亦或是堅硬的山石中,頃刻便遍布整個應煦宗。
根須四散而開,宛如寧靜海面的涌流。
夙寒聲走回屋內。
枯枝將傘倒著懸掛廊下,傾瀉的日光將傘上的竹影倒映在窗上,像是畫了層素雅的窗花。
連榻小案上放置著一樽纏枝紋琉璃燈,旁邊還有一局未下完的棋局。
夙寒聲想了半天才記起來,這琉璃燈是昨日戚簡意送給他的生辰禮。
戚簡意
這個名字乍一浮現,夙寒聲心口驟然涌出一股不受控制的滾燙熱意。
并非恨,而是一種無根無由的迫切依賴。
夙寒聲撩起寬袖,指腹在腕上一撫,一道鮮紅的雪紋悄無聲息浮現。
這是他親爹夙玄臨在他年幼時同寒山宗定下的婚契,名喚「鴻案」。
夙寒聲十七歲前從未離開過寒茫苑,誤將婚契產生的依恃當做戀慕,由著戚簡意引他走上一條不歸歧路。
前世戚簡意從他手中奪走夙玄臨的遺物須彌芥,想將「鴻案」解開,可這道婚契太過蠻橫,除非兩人中一方身隕,才可斷絕靈契。
所以戚簡意才急著將夙寒聲打下無間獄。
墮落無間獄,被天道厭棄,「鴻案」自然會消散。
夙寒聲正摩挲著手腕上的鴻案紋,伴生樹已撤了回來,伸展枝蔓圈住他的腰。
“如何”
龍須糖似的白須在棋盤上凝成一行字。
「魔族并無崇玨簿錄」
坤輿圖記載世間無數人的生平,哪怕凡間販夫走卒也有記載,崇玨若是魔族人,不可能尋不到。
夙寒聲挑眉,來了興致“不是魔修”
崇玨那破天滅佛的天生惡種,怎么可能不是魔族
夙寒聲正要再讓伴生樹看看妖族的簿錄,長空端著藥走進屋內,蹙眉道“少君,外面啊您的伴生樹怎么禿了”
夙寒聲沒答,隨口道“怎么了”
長空只以為是昨晚異動的原因,也沒多問,撇撇嘴“寒山宗的戚少爺到了。”
寒山宗覬覦夙寒聲手中的仙君遺物已久,將他哄去自己的地界,自然好行事。
昨日夙寒聲眼看著就要定下寒山學宮,卻被徐南銜攪了局,到嘴的鴨子戚簡意哪里肯輕易放棄。
夙寒聲動作一頓,好一會才露出個笑來,他托著腮,左手抓起一顆黑棋隨手一丟。
黑子旋轉數圈落穩,頃刻破了棋盤上的死局。
“好啊。”夙寒聲笑瞇瞇道,“請戚少爺進來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