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原本還打算說的話,被這點輕微的觸感堵了回去。
病床上的青年實在是太虛弱了,他剛滿十八歲,抽條的身量本來就顯得單薄,加上失血過多后慘白的臉色,和再明顯不過的搖搖欲墜的精神。
看起來比營養不良的小時候還要慘。
琴酒很想點根煙,煙霧會模糊病人的臉,也會模糊掉他的脆弱,像是已經碎得不像樣的殘次品琴酒完全不想看見這張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
如果當初讓他去日本或許事情不會變成這樣。
琴酒松開了手,退后一步,和病床保持微妙的距離后才開口“在你把自己收拾得像個人之前,所有的任務全部終止。”
說完,他雙手插兜打算離開了。
走到門口,琴酒的聲音再度響起
“別把自己搞得這么可憐,天禮。我還沒放棄你,至少現在沒有。”
在后來幾年,早乙女天禮盡量讓自己少受傷,即使有,他也會處理好之后再出現在眾人面前。
要避開危險最好的方式,其實是對任務進行篩選,尤其對于現在持槍都費勁的天禮,單人外勤想要不受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不想讓原本就「價值受損」的自己更加沒有價值。
這意味著,面對那些潛在的風險,早乙女會用比之前還要「果斷」的方案。他像是一個賭徒,要么在狂潮中全身而退,要么干脆玉石俱焚,沒有折中的路可以選。
琴酒對這類行為嗤之以鼻,他的行為也很簡單粗暴,定時找到人,直接把人扒了,手指點在新出現的傷口邊,說,你就是這么做的
早乙女天禮則會赤誠回答“我不可憐。”
琴酒拿他沒辦法。
男人說出口的要求被聆聽者悉數接受,沒說出口的只能讓人自行領會。
你應該直接說啊,大哥你想讓他活著
你不說的話,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伏特加很多次都想這樣對琴酒說,但都被對方黑得不像話的表情震住,又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組織內部對早乙女天禮的評價越來越極端化,諸如貝爾摩德一類覺得這孩子小心得可憐,更多的則是越發忌憚。
白發綠眸的青年要比任何存在都來得漆黑,他的心是黑的,血是黑的,靈魂是黑的,任何人和他接觸都只會被拖進深不見底的沼澤。
要說這是某種進化論,那么早乙女天禮人生中的每一個節點都和那個人有關。
如果時間是一條長河的話,他已經孤身在河底越沉越深,水流溫順地匍匐在周圍,陪他一起仰頭向上看。
看那個他追逐的身影。
伏特加是見過天禮小時候的,那時候的小孩還沒有鋒芒,所以可以視為單純的執拗,當他開始用畢生所學沒入夜色,那種被保留下來的單純,就變成了非常可怕的東西。
而早乙女天禮正揣著可怕的東西,沉甸甸的,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橫沖直撞。
那已經不是「夜鶯」了,是殺人的「髯鷲」。
伏特加不像貝爾摩德,會毫不在意挑戰琴酒的底線,挑撥早乙女。如果前路是注定的,她想讓他至少輕松一些。
伏特加不一樣,他和早乙女的關系在十幾年前就不算親近,每次接觸要么是為了任務,要么是因為琴酒,這兩者還幾乎能被歸到同一類別。
所以他也只是看著早乙女天禮越來越暗沉的雙眼,以及琴酒越來越無聲的放任、以及不滿。
事情會越來越糟的,伏特加不清楚是哪方面的越糟,但直覺告訴他,早乙女現在就是油門踩到底的跑車,駕駛員根本沒想過有剎車一類的存在。
或者說,即使他想過,現在也晚了。
可前路會一直平坦嗎
在早乙女天禮二十五歲的某一天,朗姆突然找上來要求見面。
這是很罕見的事,畢竟這個男人一向喜歡躲在幕后,就算是語音通話也習慣性地使用變聲器。
“組織來了兩個新人,上面的評價不錯,甚至已經擬定了代號。我想把他們交給你一段時間。”
面對這類隱晦的說辭,天禮心領神會。
他省略了所有后續可以在資料中閱讀的問題,和沒有必要的確認,徑直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