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勉強笑了笑:“小兄弟,你家里有幾個人?”
“還有我阿娘跟阿妹。”
“妹妹多大了?”
“十一歲。”
陳十六十分魯直,沒有什么心眼,李信說是他兄長的朋友之后,問他什么他便回答什么。
在這個少年人的指引下,李信等人很快到了他的家里,這是一個土院子,院墻不怎么高大,墻上還掛著一些鄉下的干貨,一個中年婦人正帶著小女兒在院子里曬糧食,下午的陽光灑在糧食上,金燦燦的很是好看。
李信在院子門口駐足不前。
他有些不忍心打破這靜謐的美好了。
陳十六進了家里,把肩膀上的柴火放了下來,對著自己的母親笑道:“阿娘,兄長的朋友來了,看衣裳該是跟兄長一起共事的羽林衛,現在在外面等著呢,您快去倒些茶水,給他們歇歇腳。”
中年婦人瞪了自己小兒子一眼:“怎么這么沒有規矩,大郎的朋友來了,直接請進來就是了,干什么讓人家在外面等著?”
她慌忙放下手里的物事,用手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小步快跑到院子門口。
然后她就看到了李信等人身上的白布,還有后面隱隱約約的白幡。
這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婦人,如同被雷殛了一樣,愣在了原地。
淚水從她的眼里滑落了下來。
這個場面,她曾經見過,幾年前丈夫訃告發回鄉里,朝廷來發撫恤的時候,也是這么個場景。
可是……初一他才十六歲啊,連親事都還沒有定下來——
她眼前一黑,就要倒在地上。
李信心里也頗為酸楚,上前一把拉住這個婦人,澀聲開口:“陳大娘,節哀——”
這是人間最不好看的場景了。
陳大娘緊咬牙關,勉強睜開眼睛,看向面前這個少年人,顫聲開口道:“這位…官爺,我兒子他不是羽林衛么……羽林衛不是不打仗的么…?”
陳大娘的丈夫,是北邊的邊軍,死在了北邊,后來羽林衛征人,陳大娘本來不同意,但是兒子跟她說羽林衛只吃響不打仗,陳大娘便放他去了。
誰知道……
李信張口想說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終輕輕嘆了口氣:“陳大娘,這件事是羽林衛的不是,初一生前的刀甲,我都帶過來了,朝廷給初一的二十貫撫恤,也都在這里。”
說到這里,李信幽幽的嘆了口氣:“如果您還想要這個羽林衛的位置,十六可以隨時來羽林衛報道,我可以親自帶他。”
陳大娘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面。
丈夫死了之后,她一個人苦苦支撐這個家,好容易撐到大兒子也能掙錢養家,誰知道這才短短一年時間,就出了這種事。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許多人天生苦命,這位陳大娘是,李信的母親也是。
陳十六和他的妹妹都跑了出來,圍在自己母親身邊。
“阿娘,你怎么了?”
李信向后退了幾步,單膝跪了下來。
“初一雖然沒了,但是羽林衛還在,陳家以后有什么難處,只要李信還在京城一日,便責無旁貸!”
李信跪了下來,他身后的幾十個人自然也跟著跪了下來。
五六十個黑衣黑甲的羽林衛,對著一個農婦恭恭敬敬的下跪行禮。
戰爭,對于葉鳴種玄通那種級別的大將來說,只是一串串冰冷的數字,但是對于李信來說,就是身邊沒了許多兄弟,許多他能夠叫的上名字的兄弟。
那些高官們看不見這些數字,但是李信不能看不見。
就算如王鐘所說,這是緣分盡了。
但是總要無愧于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