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是講了個很冷的謎語,他故意猜不中,她笑得前仰后合,潮濕的頭發垂落在他的臉頰上,在微寒的春夜里帶來冰冷的觸覺。但同時她的吐息卻是熱的,或者說兩個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帶來了體溫升高的錯覺。
“嘖,”他索性將她整個人都按到懷里,“難怪我猜不中,本來以為我們都跑了一整天,你總該累了,沒想到你還想一宿不睡。”
后來他們果然一晚沒睡,月光從玻璃窗中灑落進來,深紅的發絲糾纏在素白的皮膚上,就像宣紙上淋漓的朱筆。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有點恍惚,明明她白得就像一團雪,可身體卻那么溫暖,溫暖得像是陽光下的春流。
理性告訴他,這只是個春夢罷了;內心深處更黑暗的部分卻冷笑了一聲,不,你想要做到的才不是這點東西。
春日遙的拒絕和冷淡對他都不是問題。他是五條悟,他大可以罔顧春日遙的意志,將她強行留在身邊,讓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沾染上自己的氣息,把她的每一次戰栗和推拒都當成欲拒還迎的獎勵。他的愛有多深,欲就可以有多重。
真可怕啊,這樣的事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到,凌駕于世界之上的權能就掌握在這樣的凡夫俗子手里。
可那樣的春日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這個女孩,曾經把自己前十八年的人生毫無保留地交付給他,他一無所知地推開了。等他意識到她的重要性后,想要返回去尋找,她說對不起以前的東西已經被摔碎了所以沒辦法復原了,不過我還有些所剩不多的東西可以給你,這一次她重新交付的是她僅剩的支持、關心和信賴這是她僅剩的東西啊,難道為了他自己蓬勃的、可恥的欲望,就要將她所剩不多的東西也摔碎么這樣留下來的春日遙和深宅大院里美麗易碎的人偶般的女人有什么區別
在所有發自內心的理解和支持之前,五條悟首先要學會的,是尊重她。
再強大的力量絕對也不會成為傷害她的刀劍。對她的喜愛也不是傷害她的理由。
“我怕我會傷害她。”五條悟簡潔地說,“所以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我絕不再碰她。”
這一次換成夏油杰露出了深深的驚訝。
其實,在高專時期,五條悟對春日遙也并非沒有感情。畢竟哪怕拋開男女之間的愛欲,他們也是青梅竹馬、是同窗、是值得信賴的同伴。甚至就五條悟這個人而言,他對春日遙還蠻不錯的。在出差時會想著給她帶禮物、在她遇到危險時一定要去救她,可這種感情是居高臨下的、傲慢的,就好像當初他們會給天內理子選擇,原本就是給被保護者的選擇。這樣的選擇在強者允許的狹小自由才可生效,而強者本身不受束縛。
可現在猛獸把自己關進了牢籠,五條悟被一根頭發絲那樣的東西束縛住了。
在那兩個人走后,春日遙松了口氣。她就是過來填補人設的空缺的,本該怎么戳心窩怎么來。雖然這么說很奇怪,師承名門,她其實也很擅長這件事在深宅大院長大的禪院直哉其實也并非全無心機之輩,在她面前就被氣得多次破防。
“遙,我說的你有沒有認真聽”夏油爸爸臉都氣紅了。“我本來以為你回家是回心轉意不再亂來,結果就是做這些讓我們家姓氏蒙羞的事么”
“我聽明白了,爸爸,”春日遙放下清潤的茶水,“您說來說去,還是說我行為舉止不檢點,讓這個家蒙羞了是么。”
“遙,你爸爸他不是這個意思”
“那您口口聲聲我腳踏兩只船,可我只是見了兩位朋友,朋友之間或許有些矛盾,但怎么也沒上升到這種程度吧還是說您寧愿相信外人的看法,也不愿意相信女兒的話我不愿意待在您身邊,大概是因為東京這座城市可以比父母更包容我,而不是覺得我是個與常人不同的異類,從而隨便排斥我。您也不必再這樣氣勢洶洶地指責我”
仿佛話到嘴邊難以繼續,她吞咽了一下,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