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太夫人發髻散落,金釵盡數除去。她身上仍穿著越侯中毒當日的彩裙。裙上飛濺數點暗紅,赫然是越侯噴出的血。
室門緊閉,國太夫人背門而坐,維持相同的姿勢許久。守在門外的侍人偶爾看一眼,心中暗暗嘀咕,咒罵她禍國殃民,卻不敢輕易宣之于口。
雪中出現一道身影,越來越近,徑直走向暗室。
侍人抓起墻邊火把,朦朧的火光照亮來人。依稀看出對方的容貌,侍人迅速將火把插回原處,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拜見公子。”
雪飄入廊下,侍人跪在青石上,膝蓋和掌心冰涼。鑲嵌珍珠的履踏上石階,踩過積雪停在侍人眼前,聲音在他頭頂響起“開門。”
諾。
侍人小心爬起身,維持低頭的姿勢,解下掛在腰間的鑰匙,轉身打開銅鎖。咔噠一聲,機關開啟,掛在門上的鎖鏈被抽離。
侍人提著銅鎖和鎖鏈讓至一側,目光低垂,直至高挑的身影越過身前,白皙的手指覆上門扉,緩慢而堅定地推開木門。
門軸轉動,吱嘎作響。
聲音并不高,此刻卻壓過風聲,清晰傳入國太夫人耳中。
感受到襲來的冷風,她僅是拂過吹散的發,依舊背對殿門,既未出聲也沒有回頭。“大母。”
楚煜的聲音響起,一如既往的華麗,悅耳動聽,仿佛帶著鉤子。
他沒有合攏殿門,任由門扉敞開,一步一步走向國太夫人,站定在
她身后。寒風卷過室內,微弱的燈光危險搖擺,隨時將要熄滅。
楚煜彎下腰,靠近國太夫人耳畔,低聲道“大母,為何要毒害父君”國太夫人堅持不言不語,篤定楚煜拿她毫無辦法。
楚煜無聲笑了。
他直起身,在國太夫人面露譏諷時,突然一把抓住她的長發,倒拖著她走向房門。
楚煜,你敢猝不及防之下,頭皮傳來劇痛,國太夫人驚怒交加,頭一次心生駭然。
大母,你任性慣了,肆無忌憚太久,忘記一身榮耀來自于誰,也忘記是誰能讓你在宮內恣意妄為。
楚煜將國太夫人拖至門前,抓住她腦后的頭發,手指緩慢施力,迫使她仰頭面對風雪侵襲。華貴的衣裙無法遮擋寒風,只一瞬間,國太夫人就被凍得發抖。
瞥見這一幕,侍人嚇得魂飛魄散。為了保住性命,不敢發出丁點聲響,只能藏進陰影里,想方設法減輕存在感,繼續裝聾作啞。
楚煜無心理會侍人,雙眼凝視國太夫人,瞳孔好似黑玉,不見一絲一毫的情感,只有無盡的森冷。
父君心慈手軟,才釀成今日之禍。大母,你膽敢謀害父君,不過仗著他會心軟。你以為自己有恃無恐,毒害一國之君還能安然無恙
楚煜收緊手指,如玉的面龐染上淺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只讓人不寒而栗。
梁氏一族被誅,他不該死國太夫人怒視楚煜,憤恨道。
誅滅梁氏的是我,你該殺我。楚煜語調溫和,仿佛談論的并非生死,而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
“若無他的命令,沒有中軍虎符,你豈能動得了梁氏”國太夫人并非不懂政治。相反,出生在顯赫的大氏族,年少嫁入宮廷,平安誕下三個嫡子,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趨利避害和生存之道。
可惜兩代國君寵壞了她。
身為宮廷內最尊貴的女人,多年養尊處優,她變得任性張狂,甚至要求國君傳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