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光線昏暗,一燈如豆。
地上鋪著厚毯,觀紋路應是鹿皮。毯上擺放一張矮桌,桌上是一盞清水,一疊干餅,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帳內十分空曠,屏風、床榻和衣架一概皆無。
黑暗占據多數空間,光亮僅有方寸之地,更顯得壓抑和冷清。蔡歡坐在桌前,身上仍穿著出城時的衣裙。數日顛沛流離,夜間藏匿在林中,斗篷被樹枝劃破,裙擺沾染泥雪,干涸后凝固成斑駁的暗色。
進入晉軍大營后,婢女和忠仆就被帶走,始終沒有任何消息。獨自關押在帳中,她強壓下心中忐忑,告誡自己必須沉得住氣。
公子珩,晉國。
她喃喃自語,以指尖蘸取清水在桌面勾勒,片刻畫出晉、蔡、鄭等國的方位。指尖定在某一處,指甲上殘留的蔻丹被水浸濕,色澤變淺,直至完全剝離。
鄭國已滅,晉不罷兵,蔡危矣。
一陣風卷過帳外,呼嘯聲尖銳刺耳。
帳簾短暫晃動,冷意侵入帳內,桌面的痕跡迅速干涸。蔡歡垂下目光,手指一點點撫過桌面,眼底浮現暗色。腳步聲突然傳來,越來越近,最后在帳外停住。
帳簾被掀起,一名婢女被推入帳內,踉蹌兩步險些栽倒。蔡歡看清她的面容,詫異出聲禾
夫人,公子珩要見您,恐非善意婢女沒有站起身,而是膝行至蔡歡面前,表情驚惶,聲音顫抖。借助背影遮擋,她抓住蔡歡的衣袖,將一枚刀簪遞到蔡歡手中。
刀簪長五寸,簪首被磨得鋒利,簪尾細長,必要時可用作武器。
蔡歡握住刀簪,反手藏入袖中,看一眼帳簾,故意怒道“一國公子豈能如此無禮”
帳簾又一次掀起,這番話恰好落入馬桂耳朵。
他無視蔡歡的怒氣,一板一眼行禮。直起身后,袖著雙手掃過帳內,目光定在婢女身上,沉聲說道公子視夫人為貴客,放你出來服侍。這般作態挑撥,料是心懷叵測。來人。
“仆在。”兩名閹奴出現在帳外。他們身形魁梧,能上馬也能步戰,身手不亞于尋常甲士,專門護衛林珩安全。
帶下去,先抽十鞭。
諾。
閹奴領命,先后走入帳內,抓住婢女的兩只胳膊,也不拽起她,直接反拖出帳外。
婢女的后背和雙腿刮在地上,一陣陣刺痛。她咬緊嘴唇不發出痛呼,未想引來馬桂注意。
馬桂上下打量著她,目光短暫落在披散的發上。
下一刻他轉過頭,陰測測地看向蔡歡,沉聲道夫人,公子好意,您莫要辜負,交出來吧。蔡歡滿面怒容,心知瞞不過,氣憤地一甩手,閃著寒光的刀簪摔在地上。刀簪滾至腳下,馬桂彎腰拾起,指腹試了試刀鋒,隨即收入袖內。
夫人放心,見過公子之后,必會原物奉還。
蔡歡冷哼一聲,不爭口舌之利。她斂袖起身,挺直背脊,傲然道“帶路。”馬桂再次彎腰,表現得十分尊重。他側身半步,親自為蔡歡拉起帳簾夫人請。婢女已經被帶走,地面殘留拖痕。
帳外沒有一張熟面孔,只有打著火把的閹奴和持戈的晉國甲士。
兩名閹奴走在前方,火光在風中搖曳。甲士行在左右,腳步整齊,甲胄摩擦發出輕響。營地內點燃數堆篝火,火光熊熊燃燒,柴堆中不時傳出爆響。
數個身影圍在火堆前,將滴血的羊首和鹿首投入火中,口中念念有詞,俄而唱出悠長的調子。
蔡歡凝眸片刻,認出是晉人的巫,便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林珩的大帳位于營地中心,規格獨一無二,十分醒目。氏族的帳篷環形拱衛,由里至外連繞三箍。
蔡歡一路行來,途經賴氏、呂氏、鹿氏和費氏的營地,聽到帳中傳出的聲音,大多是在慶賀勝利,商議伐鄭的戰利品。
蔡國也曾強盛,五代蔡侯前雄踞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