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衡玉怒氣凌人的質問仿佛在寂靜無比的碧桐院里炸出了個響雷,非但是屋里的婉竹與碧荷懸起了心腸,連屋外的丫鬟們也小心翼翼地噤了聲。
屋里彌漫著的惱人酒味與齊衡玉薄冷震怒的目光糅合在一塊兒,摧著她泛出了一股翻江倒海的嘔葉之感
她不明白齊衡玉憤怒的原因。明明她已貼心到為他挑了個清秀佳人服侍著他,他闔該安心受用才是,好端端地發什么脾氣
婉竹望著他一聲不吭,便見齊衡玉仍是用那種震怒到失去往昔體面的目光注視著她,燭火影影綽綽間,似有兩分清晰的哀傷蓄藏其中。
這點哀傷像是困獸被戳中傷口后的悲鳴,無端地便讓人生出兩分歉疚來。分明婉竹是身份地微之人,可在這場無聲的爭斗之中,卻是她穩穩占住了上風。
就在兩人僵持之時,腰部摔在臨窗大炕上的碧荷終是忍不住那一波波襲來的痛意,哽咽著發出了幾聲悲鳴。
婉竹便讓容碧和碧珠進屋把衣衫不整的碧荷抬了出去,等四下無人后才朝著齊衡玉貼近一步,嘗試著以溫言軟語來化解他的怒火“妾身身子不適,怕爺喝了酒后無人照料,這才會讓碧荷來伺候
您。
若換作往日,齊衡玉興許便被婉竹這樣不盡不實的話囫圇過去了,可今日這灌進肚子里的黃湯卻給了他往日里沒有的執拗,便聽他語氣陰寒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那丫鬟穿了薄薄一條褻衣,環住我的身子后擺出一副自薦枕席的模樣,這不是你的吩咐是她自作主張嗎
他說這話時眸子里仿佛躥著愈演愈劣的火苗,除了憤怒之外,更有一絲刺破人心的諷意。這似乎是自婉竹進齊國公府內院之后,齊衡玉頭一次這般疾言厲色地與她說話。
婉竹答不出話來。
齊衡玉卻是將她從上至下地打量了一通,心跳得極快,即便在昏黃的燭光下,望出去的視線卻依舊清晰無比。
甚至能瞧清楚婉竹臉上生動的不解。
她在疑惑,在不解,不明白他為何不肯收用碧荷。她的眸光太純粹直接,如此直接地把她的心思寫在了臉上。
她身子不適,讓碧荷服侍他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尋常人家的爺們和妾室或是正妻不都是這樣的模子
也正是因為這樣不解的目光才擊碎了齊衡玉自以為是的“不同”,他
以為他與婉竹與旁人不同,他以為婉竹會信得過他的為人,他以為她們之間只有彼此。
可今日站在婉竹身前,齊衡玉才如此清楚地明白。沒有什么不同。
婉竹固然心悅他,可這心悅之中摻雜了太多其他的情緒,有害怕、有敬畏、有鞏固自己地位的私心。
齊衡玉酒意去了大半,他就這樣靜靜地佇立在婉竹身前,良久后才自嘲般笑道“你我心里都清楚,你推碧荷出來是為了什么。
他不愿為了這事去懷疑婉竹的真心。但可以肯定的是婉竹不信他的為人,或許也有把他當成富貴靠山的心思。
齊衡玉說完這話之后便拂袖離去,踩入夜色的步伐如疾風驟雨一般不給婉竹說話的余地,只留給她一個無比決絕的背影。
當日夜里。
容碧與鄧嬤嬤兩人站在廊道上大眼瞪小眼,踱步擔心了一陣后還是決意要進屋去瞧瞧婉竹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