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工匠分為三種,一種是工部管轄,一種是屬于皇家,歸于各監局;第三種就是各地衛所。
這些工匠中不少都是罪犯,被罰為工匠,而其他的大多是百姓。
這些人一旦被征調為輪班工匠,那幾乎可以確定這個家就被毀了。
“賣家產上路勞役,回到家,家徒四壁,無所營生,只能帶著一家老小去乞討。等下一班時連路費都拿不出,只能一路乞討至京,這樣的工匠制度,臣覺得有問題,有大問題!”
方醒的話音還回蕩在大殿里,吳中就出班確認了這個看法。
“陛下,輪班工匠確實苦,近年來多有逃亡者,除去興和伯說的這些之外,管工和作頭貪婪,不能安撫工匠,導致工匠難以為生,哀號乞憐……臣……萬死。”
吳中跪下請罪,但他的話卻讓方醒恍然大悟。
明初的兵器尚能打的蒙元人屁滾尿流,等到中期時開始頹廢,及至明末時那幾乎是粗制濫造的代名詞。
而這一切和什么有關系?
吏治糜爛,軍心散漫,將領貪婪,結成將門……但工匠的遭遇卻是有明一朝兵器質量逐步下滑的罪魁禍首。
夏元吉出班說道:“陛下,輪班匠戶四處輾轉,給了路費耗費大,不給路費匠戶受苦,臣以為不如都改為坐班。”
“人口呢?”
楊士奇說道:“永樂年間從金陵遷到北平的匠戶有兩萬七千戶,這些年陸陸續續的增加了不少,加上輪班工匠,怕是要破十萬戶,這些人如何養?”
十萬戶,幾十萬人口!
誰來養他們?
這話題又被丟給了夏元吉和皇帝。
“陛下,這些工匠主要是營造。”
吳中給皇帝提供了一枚炮彈,卻讓人無從選擇。
北平作為京城,每年的營造多不勝數,而這些都需要工匠。
“慢慢放開匠籍如何?改為招募。”
方醒建議道,旋即就被眾人反對。
“放開匠籍,那多半是天下無匠,到時候諸般工程找誰去做?”
“招募?一年要花費多少錢糧?”
“做的好是他們的本分,如何能脫了匠籍?”
大明的戶籍制度,不,這其實是千年來形成的觀點:你是賤籍,那子子孫孫都是賤籍。
當年的宮中墨匠陳宗淵,哪怕是被人賞識去翰林院學習,可別人在室內,他卻只能跪在臺階下……拓印。
官吏視匠戶為賤人的態度由此可見一斑!
方醒看到周圍的人都是一臉的理所當然,就說道:“若是改為招募,匠人與官府簽訂契約,每月給錢糧,做多得多,能干的收入就多,如此工匠成為一門正當的職業,也可少了各方磋磨……”
“諸卿回去可各自思量,然后上奏章與朕。”
方醒的想法太過理想主義,他想撼動大明的戶籍制度,卻忘記了那些從這些制度中得到好處的勢力有多龐大。
所以朱瞻基直接快刀斬亂麻,讓大家來探討,這樣不管如何,壓力終究是被分散了。
出了大殿,吳中追上來說道:“興和伯,匠籍不可解除,否則天下大亂!”
“各地官府要工匠,各地衛所要工匠,朝中更是大戶,一旦解除匠籍,大明就要亂套了!”
方醒回身道:“給了報酬,那些匠人如何不愿做?”
這些人還在抱著工匠干活就是天經地義的觀念,這讓方醒無言以對。
可當他第二天聽到了各種反饋消息時,不禁勃然大怒。
“老爺,那些人說您是在貓哭老鼠,還說您這是在收買人心。”
小刀斷斷續續的說道:“還有人說您這是在破壞祖制,陛下視而不見……”
“……說您這是嘩眾取寵,一旦工匠四散,您就是大明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