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都知道我們任在一塊,不在酒灣村。找一個下雨天,等到兩點多大家都睡著了,拿上三把菜刀,沿著土路走過橋,到酒灣村龔大壯家里,先殺兩個老的,再殺兩個大的,最后殺兩個小的。順手把他們家的財物劫走,讓警察以為是入室搶劫。
“龔四春熟悉環境,熟悉房間,從廚房后門進去,帶著我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殺過去。龔四春下手真狠,他提刀就砍,朝著腦殼砍。第一個房間是兩個老的,只兩分鐘,連聲音都沒有,就殺了;
第二個房間是兩個大的,砍死龔大壯之后,他老婆驚醒了,護著懷里的孩子,龔四春殺了他堂嫂,又把那個小的扔給盧尚武,尚武哆哆嗦嗦地把他捅死了。
然后,龔四春說,他家還有個孩子,找出來殺了。
我們一起走到第三個房間。天很黑,沒有光,一道閃電劈過來,正看到一個小姑娘打著赤腳站在床邊,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我們。
盧尚武說,是個女孩子可惜。
龔四春沒好氣地催促快點,拿了東西就走。
他看了我一眼,將我往前一推傻站著做什么快點把她殺了你一直不動手,到底還要不要入伙
我沒辦法,只能走上前,對著她的腦袋砍了好多刀,慌亂中差點被她絆倒,又被龔四春罵了兩句。我嚇得不行,我真的嚇壞了,那么多血那么多死人
我們都穿了雨衣、雨鞋,悄悄回到我家,換下衣服鞋子,連夜清洗干凈,一覺睡到大天亮。第二天,警察一個村一個村上門調查的時候,我們先前還有點怕,可是看他們查過來查過去,根本沒有懷疑我們這一幫半大不小的孩子,他們什么都查不出來,我這才放心。
其實還是怕的,真的,很怕。閉上眼睛就是刀砍在頭骨上的聲音,刀陷進肉里拔出來的時候鮮血四濺的場景,我做了兩年的噩夢,每天一到晚上就拎把菜刀滿屋子游蕩,瘦得脫了形,后來離家出走,四處飄蕩,我吃了很多苦,也賺了一些錢,可是再多的錢,也沒辦法讓我擺脫那個噩夢。我根本沒辦法晚上和人睡同一張床,只要一躺下就感覺毛骨悚然。我試過的,我真的試過,可是我錯手把阿霞殺了。”
“那一天,我們倆終于好上了,阿霞躺在我身邊,我摟著她感覺擁抱了整個世界。可是第二天早上,我發現床上都是血,阿霞頭上、身上被砍了十幾刀,我的手上,還拿著一把菜
刀。
“我知道,我完了。”
“我就這樣,像個游魂一樣地活著,像只老鼠一樣地活著。我窩在那個刀具城,只有看著那滿屋子的刀,我才不再那么害怕。我到處吹牛,說自己殺了很多很多人,其實我手底下只有兩條人命,一條阿霞,一條是龔家那個小姑娘。
說到這里,阿強忽然神情急切,身體前傾“警察同志,你們把我抓走吧。你們知道嗎我剛才在看守所的椅子上打了個盹,睡得很香很香。這里到處都是鐵欄桿,很安全,很安全。
祝康冷冷地看著他“十六歲犯罪,殺人留下心理陰影了吧”阿強沒有說話,而是緩緩側過頭去,用右耳朝向祝康。這代表,他在傾聽,在回憶。
“那時候年少無知,看到書上說什么打家劫舍、落草為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多有男子氣,多么風光熱鬧
“我們三個讀初中的時候,正是運動期間,老師們也不敢管,不敢亂說話,他們要是敢逼我們寫作業,我們就給他們貼大字報,他們要是敢批評我們,我們就把他們拖出去戴高帽子。不管我們做得多么過分,只要捧著語錄大聲念,就沒有人敢說我們半個字。
“可是真正殺了人,一點痛快的感覺都沒有。”
“我怕,怕得要死當時四春砍他爺、奶的時候,一道閃電劈下來,我看到他臉上都是血,眼睛
里也是紅通通的,嚇得要命,拎著刀的手一直在哆嗦。
祝康咬著牙你殺了我姐姐她才九歲
盧富強仰著頭,呆呆地看著祝康,忽然咧嘴一笑“哦,你姐就是那個小姑娘吧對不起啊,我并不認得你姐,可是四春說了,必須得下手砍死一個,不然他就弄死我。我不敢砍大人,只敢砍小孩子,對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