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以為經過李隆基之后,自己已然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可他還是低估了后世子孫的荒唐程度,以宮市為名,公然強搶百姓財物,這和匪徒有什么區別分明是一群官盜
長孫無忌等人亦是覺得觸目驚心“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此翁自己都是凍餒難耐,卻仍是希望天更冷一些,只為賣出更多木炭,換來一冬糧錢,那些侍人
他搖頭大嘆,有心說些什么,卻顧及著宮市到底是皇帝所設,陛下罵得,他身為臣子卻是不得放肆。一旁的魏征卻沒有這種顧忌,冷著臉把話接了過去
“不過狗仗人勢。宮市陋習古已有之,圣明之朝不設,我朝忝被后世稱一句盛世,卻仍有此等欺民之舉,盛世之稱,吾甚羞之
一番話說得毫不客氣,頗有直臣的風格,長孫無忌等人在心里捏了一把汗,悄悄豎起大拇指,不愧是魏玄成
幾乎是被夾木倉帶棒懟臉的李世民肅了面容,卻是并未生氣,反而一臉認真道
魏卿所言甚是,朕這便立下典律,凡我朝繼任之君,不得再設宮市,違者,如背祖宗。
他沉吟再三,又接著道“白居易既以新樂府名世,諷喻之章必不止此一篇,諸卿需謹慎聽之,將水鏡里提到的詩作都抄錄下來,好好看看,我大唐的百姓,后來過的都是什么日子
他幾乎發了狠,見識了隋末亂世的百姓苦,貞觀群臣所求不過天下太平百姓和樂,可是這短短一首詩就讓他看盡了民生多艱,他豈能不慎之又慎
這首詩大家初中學過,是白居易新樂府五十首其中之一,宮指皇宮,市在這里是買的意思,由官吏出面采買宮中所需物品。
中唐時期宦官勢大,將這項權力搶了過去,低價收購百姓手里的商品,實際上與公開掠奪無異,毫無公平可言,這首詩諷刺的就是這件事。
詩里的老翁衣單貧賤,辛辛苦苦燒了一車炭到集市上賣,饑腸轆轆都不舍得買一丁點飯食,然而錢沒賣多少,一車炭就被強搶過去。”宮使驅將惜不得”,一句“惜不得”里,蘊含了多少苦
楚
白居易的有些樂府詩總被人詬病詞意顯豁失之含蓄,這首賣炭翁秉承著白詩一貫的通俗風格,卻毫無粗陋之病,詩人直陳其事,將自己隱于詩歌之外,只以賣炭翁的經歷為敘述對象。
最后的“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既是事件的結尾,也是詩歌的結尾,我們仿佛能看到那絹綾在冬日的市集里飄飄蕩蕩,賣炭翁望著宦官們揚長而去的背影,欲告而無方,只能垂頭大嘆。
白居易的詩是感人至深的,楚棠的敘述也含著深切的情感,眾人一時間不由得更能和詩里寫的賣炭翁共情了,尤其是那些受夠了官吏欺壓的民眾,幾乎立時便濕了眼眶。
“我等小民,苦啊”
終南山,
杜甫神情嚴肅地望著水鏡里的詩句,評價道“語極俗淺而情極深切,比之漢樂府之篇,亦是不遑多讓。”
北宋。
蘇軾道白香山詩作其后雖轉為閑淡,然秦中吟、新樂府卻不失為詩之正音,士大夫兼濟之志,盡在其中矣。
蘇轍跟著點頭若非如此,朝中權貴又何至于視他為仇讎
由來諷喻,最是得罪人。
蘇軾也明白這一點,他想起先前講的郁達夫,這樣的人,是民族的義士,卻是敵人的仇讎,從白居易選擇作樂府開始,他便已經走到權貴的對立面了吧
他輕嘆“白香山的詩里,亦有人民。”
人民的詩人,才會得到后世人民的敬仰,這便是楚棠他們的價值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