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對我有什么不滿嗎”
如同被點爆了般,木上桃枝子幾步上前拽緊竹內春的衣服,把人拉離窗臺后二話不說巴掌甩去。
在林阿姨的驚呼中,掌風就像一塊冰錐刺進皮肉,等冷意褪去火辣辣的疼痛堆積在了蒼白的臉上。
桃枝子頭發凌亂,銀幕里那雙總是含情脈脈的眼睛被怒火填充,保養得當的長指甲在兒子柔軟的棉麻睡衣上勒出數道褶皺,她發泄道“我這么辛苦究竟為了什么”
“一年就沒個正經休息的日子,人都說好事多磨,我卻磨了個什么混賬出來忙得腳不沾地還要趕回來收拾你的爛攤子,好啊好啊一”
她連說了幾個好,盯著悶不吭聲的兒子內心痛苦至極。
是她欠他的,欠他個完整的家,完整的童年,完整的人生一這全是自己造下的孽
明明知道不該發火可嘴卻沒法控制地大罵起來“那么想死怎么不死在河里干二凈的最好誰都找不到”
見人全程低頭不反抗,好幾次被推得差點跌倒,林阿姨又急又心疼,“是我看錯了,是我看錯了”
她沖上去攔下桃枝子,躊躇著要用什么話協調氣氛,眼睛四處看,發現窗簾后巨大的畫框連忙道“別打了萬磕著哪兒還怎么去東京考試呀”
桃枝子動作滯,她盯著沉默不語的兒子,手掌還火辣辣的,提醒著方才打得有多重多狠,瞬時懊惱爬上心頭,想說點什么,可說什么都無法填補兩人之間巨大的空隙。
東京啊,它是多少人的夢。
在吃盡生活帶來的苦痛后,她把天真殺死,成了銀幕上溫柔大氣的不老女神,而這么多年的忍辱負重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就,為什么親生骨肉卻不懂得體諒她呢。
見人冷靜下來,林阿姨連忙道“不是您說想在東京常住嗎,這孩子就是嘴硬。”
她拍起女人起伏不停的背,“買了好多參考書,做夢都在說要考上東京給您一個驚喜。”
一陣寒風從大敞的窗戶卷入,寸寸冰刃劃疼了她肌膚,木上桃枝子張了張嘴,嗓音艱澀,好半天才問“是這樣嗎”
天色灰暗,她這才發現兒子的房間被大片丙烯涂抹,紅色居多,漫天紅艷下仿佛一團明火把她照得透明
再去看她的孩子,不知不覺竟已經與她齊肩了。他立在暗處,身骨實在清瘦,她打得那么重卻從頭到尾沒有吭一聲疼。
冬日的大風實在刺骨,呼嘯間吹起的卻不是畫布,而是岌岌可危,無法避雨的屋棚。
是這樣嗎
這對母子互相憎恨著對方,此時此刻竹內春就是一把審判的刀,是要繼續給桃枝子不痛快還是放過彼此全憑他的決定。
他埋著頭,久久盯著地板的裂縫,最后的最后抬起發紅發腫的臉,對著滿臉是淚的女人應了聲。
那一聲便將女人積壓在心頭數十年的不快消除干凈。
這之后木上桃枝子總會找兒子說話,對話生硬但勝在難得的和平共處。
林阿姨的愧疚變成了得意,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夜總仗著年紀大在桃枝子面前念叨。
“親生骨肉哪有隔夜仇的,春這孩子就是不愛說話,你脾氣點就爆,往后可得改改,越大的孩子越不能打,免得逆反心”
“您都說我一天一夜了”
在對方饒命的呼聲下,林阿姨嗔怪地瞪了瞪,扭過頭卻是滿臉帶笑地拿起空掉的果盤進了廚房。
分別那天母子兩心平氣和地坐在沙發上。
木上桃枝子叮囑道“畫累了就多出去走走,吹吹風,別總呆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