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這里,向來是一無所有的。
師中仁是在半個月后皇后病情穩定下來才得以離京的,陛下問他想要什么賞賜,他說想要自己的女兒進太醫院,李文翾親自去見了那姑娘,她坐在木質的輪椅上,雙腿以下全部癱瘓,蓋著一張兔毛毯子,模樣看起來也就十幾歲。
其實剖腹取病灶,是她結合醫書想出來的法子,她聰明、睿智,卻苦于是個殘疾人,且是個女子。
幾個太醫面面相覷。
“允。”李文翾并未猶豫,即刻應道。
順便叫人擬旨,太醫院改革,每年的考核不論男女,有特殊才能的特招特辦。
李文翾問師中仁他可愿意進太醫院,他搖頭,說“草民才疏學淺,專研雜病。”
意思是,進了宮,倒拘束了見識。
人各有志。
他了然。
就如相思把阿鯉叫去跟前,問他心中抱負。
阿鯉想了許久,只說“國泰民安。”
這話大約是太傅教的,又或者阿兄教的。
相思指了指他的額頭“母后是問你,你長大了可有想做的事”
阿鯉懵懂地搖搖頭,倏忽想起妹妹,便說“妹妹做什么,我便幫她做什么。”
相思終于能下地走走了,腹中的疼痛消散,傷口的疼也減輕許多,出了房門,她緩慢地走了幾步,聽夏在旁邊伺候著,伸出手虛扶著她。
夭夭趕過來,在母后面前站定,乖巧地垂下手“母后”
相思看她一臉的臟污,問她“又去哪里瘋鬧了”
自從相思在燕山別苑長住后,李文翾便時不時帶阿鯉和夭夭過來看母親。
夭夭擦了擦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瞧有人在訓獅,我便去看看,誰知那獅跑脫了,現場一片混亂,徐將軍把我抱出來的時候蹭到的。”
相思擰著眉頭“莫要什么熱鬧都要湊,你偶爾也安分一些。”
夭夭怕挨罵,悄悄拉住哥哥,兩個人站在一起,似乎才有了些底氣,仰頭道“太傅說,人無知所以自大,井底之蛙便只可看到一方天空,夭夭想做那翱翔天空的鷹。”
她想要學很多東西,見識更廣闊的天地。
相思心道,她和阿鯉,當真是兩個完全不用的性子。
一個內斂,一個鋒芒畢露。
對于儲君人選來說,未必哪個好哪個壞。
但阿兄既愿意封她為皇太女,便是告訴世人,他并非迂腐守舊恪守祖宗禮法的人。
他的確只有一個兒子,但他還有一個女兒。
相思知道,這條路對于夭夭來說,太難了。
可自己性情怯弱守舊,未嘗她便沒有抱負野心。
于是相思也問她“做翱翔天空的鷹,然后呢夭夭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想成為和父皇一樣了不得的人。”夭夭答道。
李文翾從宮里過來,下了馬,解開披風遞給身后人,一路疾行進入相思住的院子,遠遠看到院中人,步伐便更快了些。
他把手掌按在夭夭頭上“父皇父皇如何了不得”
“天下如棋局,父皇是執棋人。”夭夭仰頭回答。
李文翾一愣,笑道“誰教你的。”
夭夭撒嬌地蹭了蹭父皇的腿,李文翾拍了怕她的腦袋“去吧,跟你哥哥出去玩,父皇和你母后說會兒話,既要做執棋人,便更要跟太傅讀書,人人都想做執棋人,可最后不過是棋中子。”
夭夭直到父皇要和母后親近,便嘻嘻笑著,牽著哥哥的手去院落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