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不
“咣當”一聲,床邊的花瓶碎了。
清脆的響聲在耳畔響起,步瞻的手指蜷了蜷,終于從那令人痛苦絕望的夢境中跋涉出來。
待他回過神,才發覺自己竟不知何時走下了床榻,月色清瑩,他只身立在床邊,左手正執著一塊花瓶的碎片。
有血從他腕間滑落,刺痛感讓他甚至愈發清醒。
聽到這邊的動靜,萱兒在殿外憂心地喚道“皇上,怎么了”
“無事。”
他的嗓音微啞,看著流了一地的血。
殷紅的血自他素白的腕間落下,蜿蜒得萬分可怖。
那夢境不,理應說是那幻想,也萬分可怖,萬分真實。
他喚來談釗。
后者走進殿,看著地上的狼藉,顯然怔了一怔神。下一刻,他聽見主上漠然的聲音
“內侍仰青,行為卑劣,賜凌遲,明日行刑。”
“皇后姜氏”
他忽然頓了一頓。
短暫的沉默過后,步瞻抿了抿唇,須臾,他用下巴點了點掛在一側的外袍,披衣起身。
他未讓談釗跟著。
他未讓任何人跟著。
男人耳邊,回蕩起方才在“夢境”中聽到的話語
“身為一國之后,此般舉止,當真是令祖宗蒙羞,連佛祖都不能原諒”
今夜的風雪亦是很大,鵝毛絮絮,飄落在步瞻肩頭。
他披著氅衣,撐著傘,孑然一人推開佛堂的門。
前半生,他從未信過佛祖,敬過神靈。
大門被人從外推開,夜色涌入佛堂,照亮了大殿前的觀音神像。
菩薩低眉,似乎在無聲凝視著他,又像是迎接他的到來。
夜風吹拂著他的衣袍,將他寬大的衣袂鼓起。
天子仰面,注視著殿上的觀音菩薩,無聲凝望良久。
只一瞬間,他忽然回想起若干年前,金善寺里。
碩大的姻緣樹下,小姑娘滿懷期冀地揚著臉,為了將紅綢系得更高一些,她拼命地踮著腳,一邊掛,一邊喃喃自語
“掛高些,以后的路就更順一些”
步瞻向來不信什么神靈庇佑。
他更不相信所謂的善惡有報,因果輪回。
對于這些說法,他當然是不屑一顧,甚至有些嗤之以鼻的。若世間當真有惡果,他弒父、犯上、叛君,早應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聽著少女的話,那時候的他只是輕嗤了聲,嘲笑她的愚笨。
只有如此蠢笨之人,才會寄執念,于此等縹緲之物。
而如今長夜寂寂。
落雪紛紛而下,他屈膝,于神佛面前長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