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九,四百,四百零一,四百零二
談釗攥緊了止痛藥和金瘡藥,跟在步瞻兩步之后,片刻不離地跟著他。
主上未打傘,他也不敢打傘。雪越下越大,宛若鵝毛堆積在男人肩頭,亦將談釗玄黑色的衣裳浸濕。
方行至一半兒,莫說是一步一跪的步瞻,就連徒步走上來的談釗都感覺有些累了。
他的手指凍得僵硬,一張臉更是漲得通紅。
與他不一般,主上的面色雪白,宛若一名死人。
似有濃墨潑天,夜色愈深。明月與雪色互相映照著,是這浩浩天地間唯一的亮色。
五百六十三,五百六十四,五百六十五
第五百六十六
忽然間,有令一道亮色刺破夜霧,那亮色不甚耀眼,只是灰蒙蒙的一層,將天空籠罩著。讓人從遠處望去,只見一層厚厚的云將天際掩著,晦暗的光暈沖不破黑夜的束縛。
五百六十七。
六百二十一。
六百五十二。
七百
步瞻膝上的衣衫破敗如絮,一條條,一帶帶,黏著腥紅的血。
那鮮血被冷風凍得,甚至結成了一塊塊的痂。
男人卻渾然不覺,自顧自地往山上一步步走去。他每一步都邁得極扎實,叩首時的力道更是沒有半分虛浮。不知何時,同樣有鮮血自他的額上溢出,順著他白皙的臉龐往下流淌。
這一紅一白,互相襯著,甚是駭人。
越往山頂處走,周遭愈發寒冷。
這不僅僅是讓人瑟縮的冷了,那道冷風侵襲而來、拍打在人身上時,甚至能讓人四肢發疼。溫熱的血方一從傷口處淌下來,幾乎要變成扎人的冰溜子。步瞻的眼睫上同樣也結了一層厚厚的霜,將他的眼皮扯得愈發沉重。
他抿著凍得發紫的唇,眼神之中,是萬千風雪侵蝕不散的、堅毅的光芒。
他一步一步,拖著愈顯沉重的腳步。
“望神官降罪吾身,佛靈解厄吾妻吾妻姜泠”
萬丈高臺,近在咫尺。
就在他將要邁過那第七百二十八階臺階時,原本那一道晦暗的光影終于沖破這灰蒙蒙的天。眾人在山腳下仰首看著,天際遠遠地被扯破一個口子,驟然一道金光降落,直直打在問機高臺上
高臺之上,同樣靜坐了一整晚的老者站起身,朝著那一灘血跡走了過去。
他面有不忍,低下頭,握住步瞻冰冷的、血淋淋的左手。
“步瞻敬拜上蒼”
男人氣息將絕,顫抖著被白雪蒙了厚厚一層的眼睫,撲簌幾珠晶瑩剔透的雪
粒下來。
唯有金光灑落,打在他光潔如玉的下頜處,是這冰天雪地之中,唯一一抹耀眼的亮色。
“步瞻。”
他聽見有人在耳邊喊他的名字。
那聲音悠遠,像是從天際邊而來,卻又近在耳畔。
那聲音莊嚴肅穆,又帶了幾分和善與仁慈。
“步瞻。”
老者再度喚他。
男人眼睫微垂。
經過這么一整晚,他的嘴唇被凍得發紫,雙唇僵硬地,難以發出什么聲息。臺上老者就這般極有耐心地握住他的手,終于,只聽步瞻唇齒間,發出那一道極虛弱的聲音
“解解厄吾妻吾妻姜泠”
步瞻只聽見,耳邊傳來一聲輕嘆。
那嘆息聲極低,輕微地讓人難以分辨其中情緒。對方垂下眼,看著他膝蓋上、額頭處、身上那些血肉模糊的傷痕,終是緩緩道
“如何解厄你所問的,是什么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