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淮著實很精神,長公主一走,王家徹徹底底落入他手中,今后無人再掣肘,男人眼底有一股熾烈的光在游走,
“初兒,往后只要我有一分風光,便有你一份體面,再無人敢給你臉色瞧。”
這大約是兩輩子王書淮說過的最動聽的話,
堅硬的心房為他重重一擊,謝云初嘴唇頜動著,心里被這一席話勾起了無數悲歡酸楚,終究是訴說無門,她將那一抹復雜全部抑在眼底,又化作瀲滟的光芒,自眉梢慢慢流淌出,也不知該如何回應他,她瓷白的雙臂往上勾住他堅實的臂膀,輕聲問,
“你不累嗎”
“我累不累你不知道”
晚霞透過稀稀疏疏的窗花灑下斑駁的光,謝云初有氣無力躺在拔步床上,發絲黏濕貼在額前鬢角,好不容易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凈凈,又被王書淮弄得功虧一簣,那廝跟得罪了他似的,狠命地鑿她,鑿得她這會兒身子空空的,怎么都提不起勁。
身上黏糊糊的,想再去洗一遭,看著身側眉眼疲憊睡得無聲無息的男人,終是忍住了,昨夜沒睡好,又被王書淮纏了大半個時辰,謝云初也精疲力盡,干脆閉上眼睡,也不知睡到什么時候,等她再次睜開眼時,天色黑透,身邊已沒了人。
王書淮沐浴更衣回到書房。
夤夜的東次間內枯坐著一人,他修長的脊梁微躬,身形佝僂,像是一被突然解開鐐銬的老囚,強撐著那口氣泄了,一時不太適應周遭環境,他神色惘然的沉默著。
四十年的婚姻,多多少少有些牽扯不斷的情意。
王書淮看得出來國公爺心里并非表面那么風平浪靜,長輩的私事,王書淮無從過問,也不打算過問,他徑直來到國公爺身后,替他掌了燈,又斟了一杯西湖龍井遞至他面前的案幾,隨后在他對面錦杌坐下,
“祖父,這么晚了,您怎么還沒去休息。”
國公爺面龐掛著疲憊的笑,“我睡不著。”
每每闔上眼,腦子里總是一片嗡嗡作響,仿佛有無數張面孔在他眼前亂竄,
王書淮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明白他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情緒,便干脆轉移話茬談起正事,
“孫兒回府之前,給信王送了一份大禮,前段時日查抄兵部賬目,西北邊關好幾處衛所軍械軍餉賬目不對,我懷疑信王私下有囤糧鑄器之打算,又從西北邊關各抽分局查到一些商戶走私鹽鐵生絲,大致摸到信王府斂財的路徑,有些消息我已經暗中透露給錦衣衛和長公主,接下來孫兒打算沉寂一段時日,坐山觀虎斗。”
國公爺面色容靜頷首,“上回鎮國公與林希玥牽扯入太子遇襲一案,晉寧舊臣已引起陛下和長公主的忌憚,接下來當小心行事,你回京也有一陣子了,江南稅
政還需落地,
你去江南暫時避一避風頭。”
王書淮擔憂道,
“那您呢”
國公爺沒有答他,而是輕聲問道,“有小刀嗎”
王書淮起身從紫檀長案下一小匣子里取出一片極小的利刃,
國公爺接過利刃,掀開玄色的衣擺,露出一截的棕褐色的提花暗紋褲腿來,他又將褲腿給卷起,一路卷至膝蓋處,王書淮清晰看到他膝蓋往下三寸的小腿肚處有一片暗青,每每寒冬臘月或刮風下雨,國公爺老寒腿便犯病,此事闔府皆知。
只見國公爺手執利刃輕輕化開那片暗青的肌膚,有血珠沿著刀痕往下墜,王書淮眉心忽的一緊,意識到了什么,神色不由肅然,國公爺神情專注,面色沉毅,手臂甚至都不曾抖一下,輕輕將那塊暗青的皮給揭開。
露出一片模糊的血肉來,他緊接著拿小刀輕輕往里一刮,仿佛有一塊不大不小的肉球掉了下來,王書淮連忙伸手一接,隱約看清那血漬中泛出一些白色紋路,他小心翼翼將之扯開,一行暗紅又略有些暈開的字跡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