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鐵畫銀鉤的字跡,面前仿佛浮現一片硝煙彌漫的戰場,似有鐵馬錚錚,從耳邊奔騰而過,又似有無聲的風雨下在他心頭,王書淮久久無言。
桎梏一除,國公爺深深閉上眼頹然往后一靠,高大的身軀重重摔打在背搭上,整個人彌漫一種如釋重負的蕭索,他傷腿僵硬,伸不直抬不動,觸目驚心的傷口如雨后不見干戈的戰場,泥濘不堪。
王書淮雙目刺痛,收好那份血書,起身去尋來白絹藥膏,替國公爺將那片肌膚重新綁上去又上了藥。
國公爺麻木到幾乎覺察不到疼,只在王書淮處理傷口后,輕輕將褲腿放下,露出寂寥一笑,
“孩子,你將此物帶去江南,江南文儒董文玉乃翰林屆的泰山北斗,此人性情孤傲沉潛剛克,曾是晉寧朝的狀元,聲望隆重,你將血書給他瞧,他知道該怎么做。”
“孫兒明白。”
長公主和國公爺和離后,清暉殿逾制,傍晚國公爺便命人拆除清暉殿,重新劃分府邸,原是打算依照舊址筑起高墻,宮里朝云來傳話,只道王家人稠地窄,長公主府便讓兩進院落給王府,不僅如此,長公主更是分了兩匣子家產給三房和四房,算是貼補兩個兒子,三老爺和四老爺紛紛面向宮廷方向跪下謝恩。
既然要拆了清暉殿,國公爺這一夜干脆歇在王書淮書房。
長公主回宮后將那份血詔交給皇帝,皇帝看了惱羞成怒,氣得當場將之燒成灰燼,“這天下是朕的天下,誰也拿不走。”
長公主沉吟未語,遺詔到手,皇帝心里一塊巨石落下,又輕聲問長公主,
“也不見末帝寶藏”
長公主搖頭,“不曾,挖遍王家各個角落,屋內機關暗室全部尋了,什么都沒有。”
皇帝喃喃嘖了一聲,捂著額道,“當年末帝那個老東西回朝,也不知將那東西藏去何處”
長公主神色惘然,“誰知道呢,陛下看開些,
咱大晉立國這么多年,
誰敢質疑陛下威信不是當務之急便是早立國本,
充實國庫,穩住邊關,對了陛下,既然臣妹與王家已斷了干系,那么江南那邊,還得遣一心腹去。”
皇帝深以為然,“只是江南缺不得王書淮,江南豪族只有他和江澄壓得住。”
“是,所以暫時不輕易動這兩人,如果陛下無異議,臣妹打算遣戶部江南清吏司郎中徐衛跟隨王書淮去江南。”
“依你。”
長公主離開王家,四太太這個家當的便不如過去有底氣,只是國公爺也沒有換人的意思,她只能硬著頭皮扛下來,好在三太太偶爾也能幫幫忙,耗時半月后,長公主府與國公府之間隔出一條小暗溝并建了兩堵高墻,因著兩府血脈相連,依舊開了一個角門互通來往。
原先的府邸三份劃了一份給公主府,余下全部歸王家,各府的住處大抵沒變,唯獨后花園劃去了公主府,清暉殿改清暉堂,給國公爺居住,不過國公爺沒有住,大多時候住在府上西北角的小閣樓里。
那里光線充足,十分幽靜,適宜老人家頤養天年。
王家這場變故轟動整個京城,脫離了長公主,王家還是那個王家,長公主依舊是長公主,仿佛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對于信王來說,對付長公主便沒了顧慮,長公主也處處給信王施壓,兩黨矛盾越發尖銳。
王書淮從四月初十始奉命前往江南,清吏司郎中徐衛與吏部考功司郎中盛明追隨左右,明面上協助王書淮,實則是監視,王書淮絲毫不在意,到了江南,他便如龍潛入淵,想要牽制這二人易如反掌。
這一去便是大半年,江南新稅法相繼落地,國庫漸漸充盈,王書淮攜功歸朝,一時風頭無兩,皇帝既欣慰且忌憚,只是這一年來他身子每況愈下,朝中信王和長公主又斗得風生水起,皇帝夾在其中心力交瘁,反而有利用王書淮牽制朝政的心思。
皇帝有意封侯以犒賞王書淮,國公爺擔心王書淮功高震主,出面拒絕了,皇帝由衷欣慰,卻也不能不賞王書淮,干脆下旨封王書淮為王國公府世孫,打算讓王書淮越過其父王壽繼承國公爵位,國公爺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