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披著件茜紅的斗篷,眉間一股英氣,不是王書琴又是誰。
兩個姑娘抱在一處喜極而泣。
王書琴拉著她敘說個不停,“我一聽說是你的主意,便熱血沸騰,求著我娘準許我南下幫你,出乎意料,祖母和娘親都毫不猶豫答應下來,說我跟著嫂嫂你,可干出一番大事業,嫂嫂,我王書琴沒有嫁人的心思,一輩子在嫂嫂麾下當個狗頭軍師罷了”
謝云初樂得前俯后仰,先帶著人拜見松江縣令及夫人,后又接回府安置,將東跨院的書房挪給王書琴居住,王書淮被趕回了前院。
王書淮一言不發,默默聽從謝云初安排。
接下來的日子,王書琴和晏可晴忙著籌備學堂,謝云初帶著冬寧繼續監督造船,三個月后,第一艘船艦下水,上頭安裝了箭弩,只消士兵躲在弩身下,拉動弩幾,一下可射出十箭,比人力速度更快,力道更為迅猛,一艘艦船上安裝了三臺大型弩機,并三墩炮火,戰力提升了好幾倍。
第一艘船并不大,只十丈長,三丈寬,通過演習檢驗后,繼續加大規模。
有了第一艘船的經驗,后面依葫蘆畫瓢便簡單多了,雖有需要精進之處,卻也容易。
謝云初于是將心思更多的放在學堂之上,經過王書琴與晏可晴的走訪,及王書淮的斡旋,學堂共尋到五名出色的外邦教師,其中一人金發碧眼,梳著異于中原人的發髻,高高瘦瘦俊朗好看,還會幾句蹩腳的中原話,言談間十分滑稽,惹得眾人哄笑。
起先來學堂學夷邦話的是海商府上的管事小廝,后來也有一些有眼見的普通門第將年幼的孩子送來,到最后,松江縣學一些落第的學子投身過來,五位教師,五門夷語,竟也有條不紊開辦起來。
松江開辦夷語學堂后,各國商船來往松江越加頻繁,原先的市署便拓展成市舶司,港口外停駐無數大帆高船,南洋商人興致勃勃開船來,又歡欣鼓舞滿載而歸,倭寇逮著契機,糾結五千武士前來搶掠,王書淮正想拿新的艦隊試試水,跟著負責戍防的水軍校尉和松江守備兩名將領,帶上一萬水兵包抄過去。
雙方戰了三日三夜,心狠手辣的王書淮殲滅了對方整整五千人,只留下三人,準他們回去報信,這一戰大獲全勝,更加堅定了朝廷造新船的決心。
江南總督江澄攜家眷趕赴松江,特為王書淮等人設慶功宴。
慶功宴擺在縣衙,由縣令夫人操辦,謝云初在席間見到了喬芝韻。
時值九月金秋,秋光湛湛,院子里彌漫著桂花香氣。
階前陽光斑駁灑落茂密枝葉,三三兩兩官宦夫人坐在花廳里賞菊花。
謝云初與喬芝韻隔著人海對望。
喬芝韻穿著一件繡牡丹花的湖藍緙絲褙子坐在人群正中,面容絕美之余,比當年多了幾分雍容貴氣,幾
步之外,謝云初由年輕的少婦姑娘簇擁坐在涼亭內。
她粉面含春,一襲海棠紅長裙明艷動人,是人群中發光的所在。
母女倆目光時不時交錯在一處,謝云初不知為何,沒有恨了,大約是這一年來心中裝著太多家國大事,又或者見識了更廣闊的天地,原先耿耿于懷的執念變得不起眼,又在不經意煙消云散。
茫茫人海,哪個不是紅塵的浮沉客,誰又不是一個苦難人。
任何人的苦難都要靠自己化渡。
人只要內心強大,就沒有什么人和事能撼動她。
沒有親娘,她還是謝云初。
沒有王書淮,她也是謝云初。
她是江南造船廠唯一的一名女執事,又是第一夷語學堂的山長,前不久王書淮吩咐冷杉從南陽將成玄先生的弟子孔維給綁來了松江,謝云初又伴著孔維研制一種能在半空飛行的孔明車,謝云初仿佛發現了一片新天地,充分挖掘了自己在機關鍛造術上的天賦。
她的未來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朝廷論功行賞,封謝云初為正五品縣君,旨意當眾下達。
謝云初沒有刻意尋喬芝韻說話,喬芝韻喃喃看著出眾的女兒,幾度哽咽也終究沒有站在她跟前。
宴席散了,秋光在林間僻道一點點抖落它的余暉。
王書淮告別江澄與縣令二人,下了閣樓,悄悄拂開一殘落的枯枝,牽著緩行過來的妻子出了側門。王家離著縣衙不遠,出側門往后巷子走一段便可至府邸。
二人像是尋常夫妻一般手牽手沿著布滿落英的小巷往回走。
王書淮穿著一身五品官服,沒有前世緋袍加身的赫赫官威,姿態也隨適嫻雅,謝云初便裝扮得精細了,遍身綾羅,滿頭珠翠,手腕上還帶著前不久剛得的一對翡翠鐲子,提著裙擺蹦蹦跳跳,如同未出閣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