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飲雪道“勺子放下。”
崔錦章一低頭,看到自己還拿著剛剛喂藥的瓷勺,便灰溜溜地折返,放回原位,說“我一時疏忽你別誤會,絕對不是要拿走紀念一下的。”
裴飲雪眉峰微蹙,瞥了他一眼“我又沒說你要留下紀念。”
崔七面紅耳赤,道“哦”說著鉆出室內,逃命一樣離開裴飲雪身邊。
裴飲雪派了幾個侍奴送他離開。他走近床畔,吹了吹藥碗,看著薛玉霄乖乖喝下,開口道“你素日操勞太過。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京中檢籍之事推行順利,大多難啃的骨頭都已經妥協讓路,其他二等士族,只要派遣其他文掾屬臣前往即可身體未愈,暫且不可親力親為。”
薛玉霄捧著空碗,白皙肌膚因為輕微發熱蒸騰出一點微紅的熱意。她喃喃道“我還要去豫州呢。”
裴飲雪見她精神不濟蔫答答的模樣,早就心疼起來。只是家中大小事還需有人裁斷,他不可流露出慌亂怯懦之態,便再二忍耐,強撐著鎮定平靜,伸手過去隔著被子虛虛抱住她,低語道“別惦記了
。年后再去也未嘗不可。”
薛玉霄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二而竭。我如今雷厲風行,下方應對不及,妥協者眾,一旦中途停下來,不知道有些人又要想出多少刁鉆古怪的應對之法來欺瞞我。年后再去就太晚了。”
裴飲雪抵住她的額頭,輕道“那你的身體怎么辦”
薛玉霄先是嘆氣,隨后堅定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裴飲雪聽得好笑,對她強撐著激勵自己的虛弱模樣愛惜無比,忍不住貼得更近。他身上的清涼冷氣十分舒適,薛玉霄一時心動,把被子推開一個角,伸手過去摸他的手,指尖順著寬闊的袖擺伸進去,把他微涼的小臂攬進懷中抱住。
“好裴郎。”薛玉霄道,“你脫了衣服給我抱抱,我有點熱。”
裴飲雪的鎮定之態瞬間破功,他手足無措,想抽回手又止住,唇鋒微抿,好半天才說“青、青天白日”
他的目光順著窗紗望向院外,見到一行人趕了過來,急匆匆地走進如意園。裴飲雪話語一頓,門外的小侍跑過來稟報道“司空大人來探望少主了。”
裴飲雪聽得脊背發毛,瞬間抽回手,他慌亂地起身整理衣服,將衣著穿得整整齊齊,連一根帶子也不亂。剛剛被薛玉霄摸過的手臂更是讓衣料擋得嚴實,生怕薛司空從中看出一點兒“在妻主病中還要勾引,真乃禍水”的痕跡。
他整理完畢,坐在床邊規規矩矩地抄藥方,看起來端莊賢惠至極。
薛玉霄看得一時怔住,對著他呆了呆。裴郎卻還飄過來一個目光,讓她不要露餡。薛玉霄便默默倒回床上,假裝從沒說過“你脫了衣服給我抱抱”這種話。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侍奴家仆的跪地行禮聲。薛司空沒有管,大步走進內室,面露焦急之色直奔床頭,道“我的霄兒”邊說邊抱住床上的一團。
薛玉霄被抱得很緊,差點讓母親大人的擔憂之情給勒死。她艱難地探出一個頭,趴在薛司空懷里,有氣無力道“娘”
“霄兒一定是累得病倒了。”薛澤姝直接下了結論,“我看外面誰還敢給你氣受,再有不聽從之人,為娘親自上門找她們理論我薛氏只有霄兒你一根獨苗兒,從小到大都活蹦亂跳地沒有生過什么病,誰要是惹得你病了、損傷身體,看我不扒了她們的皮哎喲我的乖女兒”
薛玉霄道“娘親有鳳閣工部之事忙碌,全國的營建之事皆由您裁斷。不用擔心女兒”
“那怎么行”薛澤姝皺眉道,“這可是薛氏唯一的嫡女就算我留下家中看顧你,稱病不朝,誰還敢說些什么要我說,咱們已經給皇帝崽子盡了力了,至于雍州、豫州等地,娘代你去也無妨”
薛玉霄握住她的手,微微搖頭,認真道“母親名望甚隆,一世英名,切不可被小人辱之。遠離陪都之地,那里的人只會更加難纏、更會杜撰流言傳于士族之間,她們說我可以,說母親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