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如兩人所想。
這日之后,河內郡所有隱戶北人名冊被重新裝訂好,由郡王司馬慧交到薛玉霄手中。而此前她們準備的偽造土地契約也棄之不用,生怕惹怒了她一點兒。薛玉霄在河內的檢籍進行得順暢無比,至結束時,都沒有任何一人再敢從中欺瞞置喙。
在這段時間里,河內塢堡里發生的事也飛快傳遍豫州各郡。諸多二等士族望風而靡,毫無斗志再說按照圣旨上來,她們的損失也不大,沒必要為了這點錢得罪朝廷和薛氏豪門。而另外一些士族門閥、尤其是手中隱戶諸多的大族,卻早已商議對策,下了決斷。
離開河內郡后,薛玉霄一路賑濟百姓,將買來的糧食贈送給當地施粥的粥鋪,并向義診施予錢財,排場聲勢極為喧囂。
這份喧囂讓當地很多地主顏面無光,暗暗散播傳言,說薛玉霄的布施僅僅是為了博得美名、收買人心,并講述她從前如何如何草菅人命、惡形惡狀。然而這傳言墜入民間,卻連一絲浪花都沒激出,還被排隊的農戶啐了一臉
“呸,我在她這兒領了吃的都咽進肚子里了你放什么狗屁,這明明是上天派來的神仙,跟明圣觀的大天女菩薩左護法一樣圣賢轉世,也不怕閃了你的舌頭”
說罷就鉆入隊列當中。
更有甚者,還因為說了薛欽差的壞話,被圍觀民眾暴打一頓。要不是當地官兵趕來,差點讓這些看上去面黃肌瘦的莊稼人給踩死。
一連五日,都沒有人找到動手的時機。直到薛玉霄進入陳郡。
入陳郡當夜,車馬來不及停在官方驛站,所以未曾歇腳。夤夜行路時,四周正是一片密林,林中風影憧憧,晃動不已。
寒風吹起樹枝和殘葉,撲簌而響。
薛玉霄的風寒之癥已經好得多了,只是趕路疲憊,精神不濟。為了保持清醒,便與裴飲雪夜間手談。
旁邊只點著一盞燭火,昏黃如豆。兩人都沒有在乎光線不足,因為棋藝至此,雙方對落子的位置已經能通過習慣來確認。
車外樹枝的抖動聲越來越大。
薛玉霄持著黑子,手指頓在半空中。她本來在犯困,然而逐漸劇烈、狂放的風聲,一絲一縷地鉆入她的耳朵。讓薛玉霄想起啟程前烏云密布的天空陳郡氣候宜人,比陪都稍微暖和幾分,這里還未下過雪,云中有落雨的征兆。
她掩唇輕咳了幾聲,落子,開口道“不知謝安當年下棋時,可曾心中畏懼。”
也是在豫州,在淮南郡的淝水,東晉曾與前秦殊死一戰。決戰時,謝安就在與客下棋。在這場國運的對弈里,晉以八萬軍力勝了號稱八十萬的前秦,大捷而歸。
裴飲雪道“謝安昔日未必不怕,謝
太守雖然面色如常,
盡顯風姿雅量,
過門戶之時卻木屐齒斷,心中怎會沒有半點波瀾”
薛玉霄道“喜怒憂懼,人之常情。”
話語落地,向前行駛的車馬猛地一緩,在密林拂亂中鉆出了一個個人影。這些影子穿著土匪打扮,身材卻精煉強干,完全不像是被逼為匪的百姓。她們行動敏捷,一擁而上,武力絕不在司馬氏部曲之下。
馬匹停了。韋青燕腰間的劍也出鞘了。
寒光照破天際,云掩夜月。在一片凜凜的風中,薛氏近衛拔出刀劍,與這些山匪交戰。外面響起兵刃碰撞聲,金屬寒音不絕于耳。
李清愁坐在馬車上,手里拿著一條破舊的趕車長鞭,叼著一根兒不知道從哪兒折來的草棍兒,低低地哼唱一首鄉間俚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