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沈驚瀾的眼神變化,沈景明思索片刻,想起來自己案上那一小摞折子里,有臣子順勢提及許家那個考生還跟他指給岐王的小側妃過從甚密,奏折里羅列了許多考生復述的兩人談話。
其中一句就是那小側妃吹捧著許家考生,說她肯定能高中。
又或者是說她是文曲星下凡,絕對能在今年科考里奪魁,因為她是那樣的才華橫溢,舉世罕見。
這些若是同窗之間私下夸張的公開吹捧也便罷了,但在許樂遙被舉報成勾結考官、是作弊者的背景下,就有些耐人尋味。
若非禁衛將岐王府里的一舉一動匯報給沈景明,他甚至會懷疑許家是不是昏了頭,在沈驚瀾有燕城戰敗的劣跡之后,居然還改投到岐王的幕下
可是畢竟和許家小女有來往的是那個廢物側妃,沈景明再陰謀論,也沒辦法將那個蠢貨和什么勾結考官、充當許家和沈驚瀾聯系紐帶之類的事情聯系起來。
他也知曉葉浮光在永安城花樓里的處處留情,甚至禁衛們還同他匯報了沈驚瀾在知曉此事之后,搬回了青霜院、冷落這個小側妃好幾日的故事。
思索片刻,他開口道,“你那側妃,著實有些不像話。”說不定吹捧許家子的這番舉動是因為被沈驚瀾冷落,所以才出去想要在士人之間出點風頭。
結果處處犯蠢,現在成了其他想出頭的世家踩許家的箋子。
若非現在沈驚瀾的病癥不顯,讓他拿不定主意這頭猛獸究竟還有沒有垂死掙扎的能力,他這會兒已經毫不猶豫在永安大族里面指一個貴女,又或是那些風度翩翩的郎君去給她做賢內助。
但無論如何,這葉氏也不能不罰。
沈景明想到這里,還想再開金口,卻見接了卷宗的沈驚瀾直接掀袍跪下,雖然神色還是那樣冷淡,但請罪的姿態堪稱從善如流。
“側妃言行無狀,是臣管教無方,懇請陛下責罰。”
“你這是做什么”皇帝親自抬手去扶她,“這婚事還是朕替你挑的,也怪朕當初只記掛著讓你早些恢復,也未甄選那側妃家世、人品,你最近又在自己院子里休養,朕知她的過錯是與你絕無關系的。”
君臣相對半晌。
沈景明難得閉了閉眼睛,面前是鐵了心要為側妃請罪、并且不肯起來的妹妹,良久過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忽然道,“那葉氏是什么德行,你心中不知嗎她不過是一個沖喜的妾,朕是想著你親王的名聲,才給她高抬了身份,這樣的人整個永安處處皆是,而你貴為親王,如此相護此等角色,成何體統”
到這時。
他好像又開始覺得葉浮光不堪與她相配了。
沈驚瀾低著眼眸回想,她的一哥從前也是這樣無情的嗎用過的棋,沒用了就丟到旁邊,再也不去碰許久,她才想起來,沈景明從前身子不太好,總喜歡讀書、跟請回來的老師做文章時,父親因為沈家要出個大才子而高興不已,總是讓人費心
思替他搜羅什么古籍、殘局譜、古琴、金玉棋盤云云。
而那些再名貴的東西,到了沈景明的屋里,也總是只能在有客人來時亮相幾日,然后就被更珍惜的替代,回到那暗無天日的庫房中。
他們三兄妹里,她因為是地坤,所以備受寵溺與疼愛,沈景明則是因為體弱,所以總被父親格外顧著些,唯有大哥沈朝暉,因為肩負長子責任,上要為父親分憂、下要照顧他們倆,所以哪怕在大宗朝立之后,也沒有享到什么福,早早就離開了。
明明還沒到而立之年,可現在沈驚瀾想起從前的事,卻有種隔世經年的恍惚感,從前在她身邊的、令她熟悉的面孔
僅剩坐在帝位上的沈景明了。
而這個一哥,離她是那般遙遠。
沈驚瀾回過神來,在皇帝天威的質問下,靜默許久,才回答“即便她是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既然入了岐王府,為臣側妃,便是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