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抬眼看去果然側面六聯的屏風上是野鶴圖,數只白鶴或飛翔或棲息于野外葦叢中,雪翅長頸,身姿灑落,栩栩如生,走過去看是云母和貝殼拼出的白鶴和深綠色的葦葉,光澤流轉,巧奪天工。
童兒看他賞那屏風,便道“這屏風上的畫還是我們少爺畫的呢,夫人看了喜歡便讓匠人按樣做了來。”
謝翊有些意外,看了眼那童兒“你叫什么名字”
童兒聲音脆生生的“小的秋湖,那邊是冬海,小的服侍公子。”
他將手里的托盤放下,上前替謝翊解衣,謝翊伸手果然脫掉了外面的玄氅,一邊道“既然有秋冬,那自然有春夏”
秋湖道“正是,我們還有兩位書童一個春溪,一個夏潮,他們兩人跟著少爺出外多一些,我和冬海主要伺候少爺內務,比如衣裳和筆墨之類的雜事。”他捧了謝翊的衣裳,贊了聲“公子這鶴氅貴重,絕好品相。”
謝翊看了他一眼“你小小年紀,眼光倒好。”
秋湖露出了個靦腆的笑容“我家一直是開綢緞布行的,所以對這方面略懂些,公子這是上好的羽紗面料,應該是蠶絲為經和羊毛為緯織出來的,又細細拈了鳥羽繡進去,可不容易了,這上邊還麒麟暗紋呢,太講究,沒一整年織不出這么好的羽紗,若是一般的雨,應當不會濕,可惜今天雨太大了,小的這就拿下去替您拾掇好,保證完好如新給您。”
謝翊看他整套里外衣乃至靴襪都拿了來,準備得很是齊整。里邊是整套的白綃中衣,外層則是天青色的外袍,看著珠光流動,微微閃爍,面料也不凡,便又問他“你家公子這外袍又是什么面料呢”
秋湖笑道“這兩樣倒也尋常,這中衣的面料有個名頭叫霧柔綃,只圖它輕軟滑薄,貼身穿著舒服不捂汗。”
“這天青色的便是天水碧羅了,難得的是顏色。別家做天水碧,都是用靛花染的,染得再好也沒這么純凈。您看這樣純碧到帶了些透明的,那是因為這絲本來就是碧色的,這是單獨喂養出來的龍蚩天蠶吐的碧玉絲,才能織出來這樣一色的天水碧。”
“這外袍少爺從前只說暴殄天物浪費了不肯穿,如今公子過來,少爺巴巴地讓我專門找了出來,說只有公子才配呢。”
謝翊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你倒是很會為你家少爺說話。”
秋湖忙不迭地為謝翊披上了那碧色的外袍,一邊道“小的從小跟著父母在布鋪里干活,一心逢迎客人,耳濡目染,油嘴滑舌了,公子勿怪。”
謝翊似笑非笑“我也不好和你們這些小童老媽媽計較,也只好都受了他的好意,是不是”
秋湖贊嘆“公子真是一等一的聰明人物了我家少爺下來和六婆說,六婆,您菜做好了嗎外邊雨大,我想留個客人在這里用晚飯,六婆您替我留一留我當時也正想著呢少爺自己如何不留,倒讓六婆來留客,如今聽公子說才知道,這是看準了公子仁慈心善哪。”
謝翊看這小童機變如是,面色始終帶著笑,毫無驚惶膽怯之色,句句都為自家少爺描補,想來當真是從小在市井中長大,倒也心下有些佩服,也不再言語為難他,只換好了衣裳,連濕了的鞋襪都換了干凈的絲綿襪和軟靴。
他走了出來,看兩個侍衛果然也都在冬海伺候下換好了。又接過了秋湖遞過來的熱布巾,將頭臉和手都擦過,把發髻松下來用布巾擦干,用寬齒梳梳過松松系在腦后,果然全身都干爽舒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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