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筠很快就碰上了一樁奇事,也正是此事叫她有所明悟。她一路樂善好施,如見老弱病殘、鰥寡孤獨,總是能幫一把是一把,是以到了后期,還有些人主動來尋她幫忙。她在甄別真偽之后,亦會伸出援手。這一日有一窈窕女子在道旁哭泣,自稱是某家的小妾,因不能忍受丈夫和公婆的虐待,所以被逼出逃。
貞筠隨身的侍女見她眉如柳葉,杏眼圓圓,腿還有些跛,就信了三分。她們細細盤問之后,見她說得有頭有尾,便也不再生疑,就來稟報貞筠。那婦人自稱王玉娘,一見貞筠便拜,自稱老父已故,奸兄好賭將她發賣,她如今逃將出來,實在無處可去,希望能在夫人身邊服侍。她略通醫術,能替夫人按摩解乏。
貞筠聞言發笑,她道“按摩就不必了,你替我把脈一試,如真有醫術,倒有好去處與你。”
王玉娘便替她看診,果然在在婦科一道有些見識。
貞筠道“你有一技之長,何愁無謀生之道。朝廷仁慈,命各地重建惠民藥局,你要是愿意,我可薦你前往,這也算是做了公差,日后也可自立。”
誰知,這王玉娘非但面無喜色,反而神態大變。貞筠問她緣由,她也只道怕被家里人尋來,接著便期期艾艾問道“夫人莫不是官家的貴人。”
貞筠身邊的侍兒蕙心道“一句話就能薦你到惠民藥局,這還用問么”
王玉娘更加面無人色,只是低頭叩謝而已。貞筠此時便知這女子必定有鬼,但也沒有急著發作,而是命人盯著她。果然,半夜這女子就要出逃。侍衛忙抓住她審問,結果不查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這位看著頗為標致的少婦,竟是男子所裝
他見事情被戳破,只能連連叩首求饒,說自己從小被當成女子教養,只是想騙點錢財,絕無其他歹心。
這如是碰到其他涉世未深的夫人,只怕還有可能為他所惑。可貞筠熟讀歷代大案,早就知曉人妖之事。成化年間,就有一男子名叫桑沖,他拜師學藝,專門男扮女裝,每到一處,就先打聽哪里有出色的良家女子,接著便謊稱逃婚乞討的婦人,上門求援。他裝得溫婉賢良,又精通女工,很快便能找到各種理由接近姑娘,接著要么以色相誘,要么以藥相迷,從未有不得手的。而那些姑娘礙于名節,即便遭此大辱,也只能忍讓。桑沖流轉各省,十年來奸女多達一百八十二名。最后,他又來到一戶人家求收留,豈止這家的男子是個輕薄無行之人,夜間想要奸污他,這才戳破了他的畫皮。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最后報到成化爺面前,成化爺直接下令將桑沖凌遲處死,從此更是將奸女歸入風化罪,不分首從皆斬,情節惡劣者更可加等梟示,乃至凌遲處死。
自那以后,再沒有人妖案的記載,貞筠還以為這種畜生早就消失殆盡了,沒想到,居然還讓她碰上了。
她當即大怒“你利用別人的同情為禍,不知害了多少無辜婦女,如不刮了你,何以正王法。來人,立刻把他押解回京去”
這“王玉娘”一聽更是驚得魂不附體,他這時才知道,自己居然碰到了一個京官的家眷他深悔自己不該貪得無厭,害了一家得手便罷,為何還想大賺一筆。
他只能苦苦哀求,言說自己近日剛剛出道,也只害過一戶人家,縱然有過,罪不至死他將自己的身世來歷,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
原來,他原名王寶,父親是個赤腳醫生,他也是因此懂了幾分醫術,可成人之后,王寶沒有繼續從醫,而是選擇了來錢更快的法子,就是投身戲班去唱戲。他扮相頗佳,漸漸在當地闖出名聲。有人請他上門去唱戲,有人來找他砸錢做相好,這都是常事。可有一日,居然有人找他,言說有一樁大生意,請他去做。
王寶心知,不論是賣唱,還是賣屁股,都是青春飯,撈到錢才是正經。來人給得銀錢頗豐,他一下就動了心思,甘愿跟人家合謀。
來找他的人名叫田槐,田槐有一個哥哥,頗善經營,家中有鋪面五家,本來日子過得挺好。可沒想到,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田家大哥因病一命嗚呼,只留弱多病的寡嫂和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
田槐本就是個好吃懶做之人,平素仰賴哥哥生活,見寡嫂侄女兩個弱質女流在家,更對他們家的財產動了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