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太初境百廢俱興,談不上富裕。師兄師弟們不與我同住,而唯一的師妹生得體弱多病,被師娘帶去照料。
于是太初境主峰東邊的這幾間空置的房間,悉數留給了我。
獨處沒什么不好的,我已習慣于此。
我背起她時天色將明,只剩月亮還有一點的影;回到居所時日光已經從云層透了出來,薄紅噴涌而出。
曾經走在路上也順手救助過一些凡人,一樣地不用靈力,因而只能治得一些小傷,挽不了大勢。
彼時我從未覺得她特殊過。
我解開她的錦繡紅袍,將她腦袋上礙事的那些珠子簪子拆去。用術法將她倒騰干凈,挪到床上,一探額頭,燙得好似火燒。口中還在喃喃低語。
吹了風淋了雪,加上心中悲憤,感染風寒并不算是罕見的事。趁著她昏迷再探一遍,除了腿摔斷以外未曾發現過別的傷痕。
醒了灌點粥,再灌藥,沒什么好擔心的。
她的底子并不差,比我那個讓人頭疼的云師妹要順眼許多。用著山上的靈藥,興許用不了一周,我就可以將她攆下山去,重新過回一個人的生活。
這般想著,對于將陌生人帶回來這個決定,一時也覺得沒那么荒謬和難以接受了。
我的確是被逼的。也許沒有醫修能無動于衷地看著人用著離譜的姿勢將自己的腿扭得愈發嚴重,還看起來不大聰明地在雪里蠕動。并非是良心上過不去我不曾虧欠她,只是瞧著就煩,也實在為自己這種喜歡“糾正”的習慣而苦惱。
安置好她以后,我坐在一旁的藤椅上做今日的功課。這些東西與我所修習的醫道無關。師尊說眼界不能局限于一處,想要門下弟子通曉百家融會貫通。
無所謂。門數多了些,但是并不難。唯一讓人有些不悅的是,占用了部分我煉丹的時間。趕在半柱香燃盡之前,我將余下的一小部分寫完,正準備抽出一張空卷來繼續完善描摹了一半的人軀。
身旁悉悉索索的聲響又預示著出現了幺蛾子。
我擱下筆墨,回頭看她。
她不知何時支著身子坐了起來。頗讓人不解為什么總要進行無意義地掙扎,譬如這會兒我看著她又縮到了墻角和床板的邊緣,甚至還想微微屈起自己的傷腿。
我自納戒中尋出一塊似乎能頂用的木板,拎著沖她走過去。她頓時發出一聲驚叫。我忍無可忍地將她亂動的腿腳拽起,摁上木板,又抽出幾根綁條,就著傷患處綁得死死的。
興許在做這件事時神色太冷淡了些,我總感覺耳畔又響起了吸鼻子的微弱聲響。
“好餓。”她哽咽道“你綁得我好難受。我身上還好冷。我想娘親了,你能不能找她”
我沒什么表情地戳破她的幻想“她把你丟了。”
“我好餓。”她可憐兮兮地說,“好冷。心里,心里也難受。”
一連三個“好餓好冷好難受”,我沒什么猶豫地忽略了最
后一個,因為懶得同人講道理。總感覺撿回來了一只從窩里掉出去的嗷嗷待哺的雛鳥,只知道張著嘴沖人吱吱呀呀地叫喚。
吵得頭疼。
分明她瞧著比我不小多少。
主峰弟子皆到了辟谷的年紀,不過師尊師娘較為熱愛生活,琢磨這些事兒打發時光。我去主峰后廚,余下的早飯中撈了一些糙米熬出的粥回來。有點涼了但能湊合對付一下。
回去遞給她。
都餓成這樣了,她第一反應竟還是茫然。那雙形狀姣好的鳳眸微微瞪大,但里頭流露出來的并不是嫌棄,仿佛是在問人這是什么真的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