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翻過一頁書,“吃完了就繼續認字。今天認完這首詩。”
只聽得窸窸窣窣吧唧吧唧的聲響不絕于耳,我再次抬眸看向她時,不由得愣住我的師妹嘴唇因為啃過核桃皮黑了一圈,像是剛剛從煤炭渣滓里抬起頭來。她用著黢黑的手還在繼續掰扯下一塊,絲毫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尊容。
我示意她等一下。
她抬眸“干嘛”
“張嘴。”
很好,往里頭一瞧,舌頭也黑了一半。
有時候核桃吃多了是會染成這般的,更何況這核桃還挺新鮮。
“別吃了。”我將她手里的那個摘走,又敲一敲石桌“認字。”
“什么呀。莫名其妙的。”她又白我一眼,目光落在紙面上,支著下巴,一臉蔫蔫地繼續認字。
她的嘴周黑了一圈,手也黢黑,又裹著個袍子在寒風里認字。看起來有些堅毅。
“你說,我這樣學下去也能考狀元嗎”
她認了幾個字,抬頭看我。
“考上了師尊也不會準你去當官的。”
“為什么”
“因為你要修仙。”
“我不可以一邊修仙一邊考嗎。”
我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她似乎還是沒有完全弄明白自己的好運。從她成功引氣入體之時,已經與大多數人不一樣了。凡人間的那點功名利祿,在邈遠的仙山俯瞰之下,皆是六七十年的曇花一現。
讀完這一首詩,天上的雪漸漸落了下來。風聲在耳邊簌簌,遠方又隱約蕩來了太初境主峰的鳴鐘聲。
她屏住呼吸,努力握著筆寫好了一個字,然后又小聲念叨道“從前沒有人要我學寫字。要是考上了科舉當了大官,我是不是就不會被丟掉了要不然為什么爹娘只丟下我呢柳尋芹,你也是被丟來這里的嗎”
“哪怕不考科舉,也許你是可以想著多認幾個字。你遲早要學會自己看懂道經,而不是靠師尊替你一個字一個字地念。”我只能道,“但今天不行,雪下大了。”
我盯著她寫完最后一個字“回吧。晚上還有課業要寫。”
每次走路時,她總喜歡牽著我衣裳的一角,而后傍著走到我的右邊。我本不喜歡別人如此靠近我,但一想到這個連平地走路都會摔跤的人還是牽著好。太初境能住人的地方皆是山地,道路陡峭,下了點雪會愈發濕滑。
小麒麟獸頭暖爐被她一只手摟在懷里,此時又一只手牽著我。我低下眸光,這一次瞧見的不是她鮮紅的袍角,而是如我一致的太初境潔白樸素的弟子服,掩在厚實的皮毛底下。
“好冷好冷好冷,快點走。”她催促我。
“想要掉下山崖摔死么。”
路滑,不得不走慢一些。越長歌的修為單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好不容易回到居處,一開門還是冷冰冰的。我側眸瞧見她的嘴唇還是一片烏黑,忍不住用術法給她清理了一下,結果底下透出來的顏色也不鮮亮。都是凍的。
將窗子敞開一角,烤烤火。
“我想泡熱水澡。可以么”
皮毛底下,她將手伸出來遞給我,眼淚汪汪地道“凍得很厲害,我手上好痛。”
我打量了一下她的手,確實是,上面紅得不正常,摁下去據她所言麻木一片,應該是凍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