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應該是李尋歡的目的,但此時此刻,在小樓之外,他望著紛紛揚揚的大雪,望著林中那落在雪被之上的點點紅梅,他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口飽含著悔恨與苦澀的氣。
有人來了,腳步聲很慢,也很奇特,沙沙的,像是什么東西在雪上拖行。
李尋歡抬頭一看,就看見了跟在詩音身邊的那個持刀少年。
這少年人的打扮也不同于中原任何一個地方的人,衣服不是交領、也不是唐時的圓領,而是一種奇怪的、后面帶了個帽子的領子。
衣裳前頭也沒有扣子,反倒是一條泛著金屬光澤的奇異機關,李尋歡眼力很好,隔著五六步的距離,也能把這機關巧的清清楚楚,這機關精巧至極,兩側凹凸對應,嚴絲合縫地咬在一起,也使得兩片衣服緊緊地咬在了一起
如此豪奢把這般精巧的機關用在衣裳上,拿來代替扣子
而且這機關以李尋歡的眼光去看,當世沒有任何一個機關大師,能做出如此精巧、嚴絲合縫的機關,況且
況且他想起來,詩音身上的那件衣裳,也是有這樣的機關的。
方才他太激動,并沒有仔細去看詩音的衣著打扮,此刻回想起來,卻不僅悚然。
這樣的機關,到底是僅僅只放在幾件衣服上,還是說在詩音去的那地方極為常見,就和牛角的扣子一樣的常見,人們穿的衣裳,件件都是如此呢
倘若是前者,似乎還沒有那樣令人驚訝,機關再精巧,那也是因為有極其出眾的機關大師,可若這機關是件件衣服上都有、人人都能穿得起的那代表了什么呢李尋歡簡直想象不來。
代表了這樣的工藝,就像
是那編草鞋的工藝一樣,
是人人都會的、不值一提的么
再有,
便是這少年身上穿的那條褲子,寬松適中,在腳踝的部位收緊,制式其實是有點像犢鼻褲的,但卻也完全不同犢鼻褲是要在褲腳部分開叉,穿時系帶,像是扎緊一個口袋似得牢牢扎住,江湖中人,往往是勁裝疾服,不會高冠薄帶,手腳處都收的很緊,以方便行動,犢鼻褲很是常見。
這少年人穿的衣裳也是如此,但李尋歡一眼就可看出,收緊腳踝的,絕不是系帶,而是被縫制在里頭的一種特別的材料。
這材料當然也是李尋歡沒見過的,而鞋子就更是了,這鞋底不是木質、當然也不是竹制、瞧起來像是千層鞋底,但觀其行走步伐,這鞋底分明比千層鞋底要柔韌的多,實不像是此世之中所存在的任何一種材料。
難道詩音這十五天,所待得地方不是人間,而是那海上的白玉京
李尋歡經不住一陣恍惚,想要探究、放心不下,卻又實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立場去探究,他瞧著這冷漠而沉默的英俊少年郎,忽然發現,他手上的那把刀,居然瞧起來如此熟悉
漆黑、形狀古樸,更要命的是,這刀他見過,在自己的另一位友人身上見過。
李尋歡開口道“兄臺的刀是從何處來”
傅紅雪緩緩抬頭,漆黑的眼睛沒什么情緒的瞧著李尋歡。
這時候,李尋歡才將將二十多歲,那名滿江湖的飛劍客恐怕連十歲也不到,而在他自己的時代里,李尋歡已經老去,飛劍客也已經人到中年。
而李尋歡正當年輕的時候,和他的“父親”白天羽,是好友,這把刀,正是自白天羽身上繼承而來的。
傅紅雪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該怎么樣回答他。
一般他對于無意理會的人,都是連嘴皮子都不想張一下的,于是他沒有理會李尋歡,繼續一步步的、慢慢地走著。
李尋歡盯著他手中的刀。
這刀乍一看上去,與白天羽的那把的確一模一樣,但細細去看,刀鞘卻要舊上很多,刀柄是裹著一圈圈的線的,那線也磨損的很厲害,起碼像是一把多存在于世二三十年的刀。
而這跛腳的冷漠少年,年紀卻絕對不超過二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