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說得很溫和,并沒有想象中的冰冷和生氣。
商挽琴不免吃了一驚。她沒急著下去,而是低頭端詳他一會兒,確定那張平靜的面容上沒有怒色。她才說“我以為你會生氣。”
“我有什么好氣的。”他甚至沒有一個疑問的尾音,就這么平鋪直敘,“這是早有預料的事。表妹,下來罷。”
她還是沒下去,又問“你會趕我回去嗎”
他反問“如果我趕你回去,你就會乖乖回去了”
她搖頭。
“那不就是了。我不趕你走。”
借著明亮的月光,她看見他的模樣。他仰著臉,容貌和神情都一覽無余。他無疑是偏瘦的,臉頰不太飽滿,仰頭時骨骼變得明顯,更顯出點滄桑疲憊。
但現在,那雙寒星般的眼睛盛著月光,明亮卻不刺人。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這是因為他在微笑。笑意總是讓人柔和許多。
“表妹,我知道你一定會跟來。”他說,“我從不懷疑你關心我。”
商挽琴總算接受了“他竟然沒生氣”這個事實,于是跳下去,直直落在地上。
“你也不怕崴了腳。”他伸手扶她一把,“沒事吧”
“好著呢。”
商挽琴后退半步,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手。
“為什么你既不驚訝,也不生氣”她懷疑地打量他,“你真的是表兄,而不是什么惡鬼變來騙我的嗎”
她甚至看了看他腳下。明明有影子。
“原來我在表妹心中,就是個隨意發怒之人。”他不動聲色地瞟了自己的手一眼,若無其事地將手背在身后,“好吧,那我說得更清楚一些。”
“我猜到表妹必然來追我。就像之前,我讓表妹好好留在玉壺春,表妹偏要出走,為此甚至不惜給自己下毒。”
商挽琴立即反駁“胡說,我可沒有給自己下毒。”
他假裝沒聽見“再有,我讓表妹留待家中,表妹偏要千里迢迢地追來,不惜把自己變成個灰頭土臉的小乞丐。”
商挽琴又說“什么,你說誰是小乞丐那表兄還是個病病人呢”算了,病秧子不好聽,不能這樣說。
他也不知是聽出來了,還是沒聽出來,只略彎了一下嘴角,才接著道
“我既然不是個傻子,這回當然學乖了,明白無論我說什么,表妹都只會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你說要跟我來,就想方設法都要跟來的。”
“況且”
他頓了頓,略嘆口氣,伸手輕輕一拍她的頭“別躲。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又怎么會真的生氣”
商挽琴哼道“你白天可不是這樣的態度。”
“我到底是玉壺春的門主。”他只說了這么一句,權作回答。
商挽琴懂他的意思。他是門主,是大領導,他發了話,她和江雪寒卻膽敢違令,他如果不表明態度,這大領導還當不當了
這時他又說“而且,哪怕只作為表兄,我也會擔心你這樣奔赴千里,遇到危險怎么辦。”
商挽琴沉默了一會兒。
喬逢雪,他總是這樣完美。
望著那篤定又溫和的面容,還有他在月色下愈發清寒的目光,商挽琴腦海中蹦出的,卻是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