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這樣,每輪針鋒相對的最后,重點都會落在商挽琴頭上。
商挽琴覺得自己頭都快禿了。
后來,她干脆借口說去打獵,或者負責守備,好離他們遠一些。如果是守備,她就抱著烏金刀背對他們,一副“我正專心戒備所以什么都聽不見”的肅穆樣子。
侍衛李恒通常在她不遠處。他也用刀,是標標準準的大周官方制式的環首刀,配上他挺直的脊背和平展的雙肩,是壓不住的官軍氣質。
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總是神情認真。但有一次,他們一起去打獵、找柴火的,商挽琴抱著一堆樹枝和松果回來,就看見李恒蹲在一棵樹下,側臉還是那么沉默而認真。
“你在做什么”她問。
李恒好像沒聽到她的聲音,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樹下。
走近一看,樹下一隊螞蟻在搬食物。一只死去的蟬,被這些小小的黑點挪動著。
商挽琴在他身邊蹲下。突然,他整個身體彈了一下,側頭驚訝說“啊,你啊。”
商挽琴有點無語“我還跟你說話了。”
“我沒注意不好意思。”李恒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剛剛在發呆。”
“看螞蟻”她問。
“看螞蟻。”他說。
“嗯”
他們蹲在樹下,一起看了會兒螞蟻。這個過程其實很奇妙,因為你會一邊思考自己到底在看什么,一邊看得停不下來。
看了一會兒,不知道誰先開的頭,他們開始回憶以前看螞蟻的經歷。
“那個時候,我們會用礦泉水瓶,就是水囊,裝滿水,去灌螞蟻洞。”商挽琴比劃說,“有些男孩兒還會把螞蟻裝進去,看它們不停掙扎到被淹死。”
李恒立即說“我也干過這種事,不過用的是葉子。”他也比劃了一下。
“我覺得好殘忍哦。”商挽琴說,“但那時候我也沒想著要阻止。”
“我那會兒沒想過殘忍不殘忍的,就是想做就做了。后來想想,是挺殘忍的。”李恒悶悶道,“我就沒干過了。”
他們都看著螞蟻。它們已經把那只蟬的尸體運了很不短的距離。
“其實,”李恒又露出那種愣愣發呆的神情,冷不丁說,“小孩子像惡鬼一樣殘忍。你要是想訓練一只聽話的惡鬼,就要挑小孩子。”
這句話喚起了商挽琴的某些回憶,令她不舒服地動了一下。
李恒看過來“你覺得會有例外嗎”
商挽琴問“什么”
“例外。”李恒重復道,“會不會有小孩子被挑中,訓練成為惡鬼,但自己擺脫了成為惡鬼的命運”
少年的面容老成而沉悶,像暴雨前的森林,總覺得藏著點什么,但又不知道藏了什么。
商挽琴盯著他,緩慢地眨動眼睛。她的瞳孔發生了輕微的收縮。
“不知道。”她站起身,“我們該回去了。”
她抱起樹枝和松果,率先邁步。
李恒在她背后站起來,也邁出腳步聲。
“商姑娘,你們玉壺春中的”
她回頭“什么”
他頓了頓,沉悶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接著說“公子不是有意針對你,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商挽琴略一瞇眼,笑道“我怎么覺得你剛才想說的不是這個”
“就是這個。”少年侍衛快步走上來,手里拎著一只兔子和一條魚,“我希望你對公子的印象能更好一些。公子他第一次這么在乎一個女子。”
“在乎我”商挽琴略一挑眉,“你確定他不是在乎表兄我只是他用來氣表兄的工具人。”
“工具人”李恒咀嚼著這個詞,居然露出一點笑容,“好新鮮但又貼切的說法。”
“所以就是這么回事”她立即問。
“我沒這樣說過。”他也立即否認。
商挽琴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