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玉蓮叉著腰,瞪著他們,主要是瞪著商挽琴“音音,你又在搞哪一出,吃個夜宵非得坐屋頂去吃還拖著你表兄陪你趕緊下來,要是被巡邏的官兵看見,指不定要找我們麻煩”
“啊吃完了吃完了小姨你別急嘛。坐在屋頂一邊吃面一邊看星星,這是我兩輩子加在一起的夢想哦,你就讓我實現它嘛”
她舉起面碗,笑嘻嘻地說。剛才那隱隱的冰冷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態,好似微風中一縷暗香,消散后再無蹤跡。
喬逢雪皺起眉。
可她已經跳起來。輕盈敏捷的動作,連一片瓦都沒踢著,好似全無重量。
“我要下來啦”她大聲說。
商玉蓮一驚,趕緊擺手“你嚷嚷什么你這孩子會被鄰居罵的,還有官府說不定”
“我知道啦”她又大聲說,聲音里徜徉著快樂的笑。
商玉蓮氣得一跺腳,指著她說“快下來還有你門主,你縱容她也
要有個限度”
他驚醒回神,收斂神情,對那位長輩淡淡一笑,也站起身。
“下去罷。”他對她說,“起風了,小心著涼。”
“表兄才是,別生病啦。”
她背對著他,大大伸了個懶腰。本來準備跳下去了,她背影又一頓,想起什么似的,回頭一笑。
“對了表兄,謝謝你陪我看星星。”
夜風吹起她的長發,遮掩了她的神情,只留下一點帶著笑的、散漫的聲音。
“這樣一來,我的愿望又實現了一個。”
那個夜晚給喬逢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很久以后他還會提起這一夜,提起關于星星、風聲、商玉蓮緊張的喊聲,還有她神情和話語的細節。
但對商挽琴而言,那只是一個平常的夜晚,和其他時候別無二致。
在那段遲遲尋找不到“洛京花滿”線索的日子里,她更多記得洛京秋日的遠山、樹木顏色的變化,還有一些關于周圍人的記憶。要做的事毫無進展,日子就有些散漫,這些記憶也有些散漫,但她終歸記得。
她記得商玉蓮變得格外操心,還有些啰嗦。她這個“小姨”,從前總是念叨說她這里不夠好、那里不夠好、看人家溫香多么多么好,現在她不念溫香了,也不再念她哪里不好,反而不時夸夸她,還每天都來噓寒問暖,說很多很多散碎的話題。有時商挽琴被關心得頭皮發麻,想要找借口溜走,商玉蓮就會露出落寞但忍耐的神情,于是商挽琴常常心軟,轉身走回去,輕輕抱一抱她。商玉蓮又會欣慰地笑起來。
一個八月初的下午,商挽琴趴在院子里睡覺。喬逢雪說有事出門,大概是找線人去了,辜清如去逛坊市,家里只剩下她和商玉蓮。
天氣很晴朗,藍天淡而高。八月的洛京徹底褪去了燥熱,院子里有一棵銀杏樹,大部分葉子還綠著,只邊緣透些暖黃,恰好融入午后的陽光,也恰好作為睡午覺人的華蓋。
商挽琴睡得迷迷糊糊,正在夢里啃糖炒栗子,忽然感覺有人走過來,站在她身邊看了她一會兒,又將一件外衣輕輕搭來。商挽琴一瞬就清醒了,卻沒著急動,而是等了一等,才慢慢睜開眼。
“小姨。”她懶洋洋地喊。
商玉蓮披著深黃色的外衣,站在銀杏樹影下,正單手撩起耳發。“我吵醒你了”她問,聲音有些懊惱。
商挽琴坐起來,緊了緊那件外衣,搖頭。
“也不知道是老了,還是真就功夫廢了。”商玉蓮自嘲一笑,卻也并不像是很在意。她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來,手肘搭在桌面,神情顯出幾分躊躇。
過了會兒,她慢慢開口“音音,你”
商挽琴說“嗯嗯”
商玉蓮盯著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笑了一下,但緊跟著她又露出煩惱的神色,撐著頭嘆了口氣。再抬臉時,她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
“音音,你現在怎么看待你表兄”商玉蓮凝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