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裱,就是將畫芯與腹背紙、命紙分離開來。
揭腹背紙相對于命紙而言,要輕松一些,畢竟腹背紙并不直接接觸畫芯。
但這輕松,也只是相對而言。
向南一手拿著鑷子,一手拿著蘸了水的毛筆,一點一點小心謹慎地將腹背紙揭去。
揭完腹背紙以后,他一刻也沒有休息,又開始揭命紙。
一般而言,古書畫的命紙能不揭就不揭。
命紙對畫芯來說性命攸關。
經過多年沉積,命紙上承載著畫面的靈魂。輕易揭去命紙,整個畫面將變得暗淡無神,會造成致命的硬傷。
如果命紙脫落而質地尚好,還是要盡可能地把原命紙和畫芯之間用軟毛筆刷上漿糊,重新恢復原位。
這樣可能揭裱后的厚度要厚些,但畫面的精氣神卻不會損傷。
然而,這幅《仿黃公望山水》卷軸,也不知遭受了什么樣的蹂躪和折磨,不僅命紙糟朽不堪,就連畫芯上也有破損之處,因此,這命紙不揭也得揭了。
到了揭命紙這一刻,向南倒是一如平常,臉上波瀾不驚,手下動作依舊沉穩。
賈昌道卻是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渾身緊繃,連呼吸聲都輕了幾分。
孫教授輕輕捶了捶坐得有些發麻的雙腿,扭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
“緊張什么?這些年你揭過的命紙,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了,怎么還這么沒有定力?”
“我不緊張,我是替這小子緊張!”
賈昌道沒好氣地說道,“你說說,他怎么看起來一點也不怵呢?想當年,我跟他這么大的時候,還在整天拿著排筆蘸水洗畫呢!”
“你跟他比?”
孫教授啞然失笑,抬手指了指向南,說道,“你知道我之前修復的那幅清代畫家龔賢的作品《山居圖》嗎?”
“你說的是那幅拍賣成交價200多萬港幣的《山居圖》?”
賈昌道很快就想起了那幅畫,隨即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是一個收藏家委托你修復的。”
古書畫修復師,不止是為博物館修復古畫,有時候也會接受民間收藏家的委托,為他們保養修復藏品。
只是,文物修復和文物藝術品修復不同,文物修復是為了阻止文物的持續損害,延長文物的壽命;而文物藝術品修復,則是盡可能的還原文物藝術品的原貌。
一幅古書畫藝術品,其修復前后的市場價值,差距往往在數十倍。
“你怎么就記得拍賣價?”
孫教授抬起手點了點賈昌道,笑著搖了搖頭,“外界都知道這幅畫是我修復的,卻不知道,這幅畫的修復工作,實際上是我的學生一人獨立完成的。”
“嗯?你的意思是,《山居圖》是向南一個人修復的?!”
賈昌道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他不得不震驚啊,那幅畫他是看過的,幾乎看不修復的痕跡來!
如果這修復工作是孫教授親手做的,那還說得過去,畢竟他的水平就擺在這兒。
可誰也沒料到,孫教授今天居然親口告訴自己,那《山居圖》,是面前這個才20歲的向南修復的!
“我騙你有意思嗎?”
孫教授像個小孩似的撇了撇嘴,“自己看,命紙都揭完了!”
賈昌道轉頭一看,果然,這短短的時間里,向南居然就把命紙給揭掉了!
別人修復一幅古畫,短則三五天,長則幾個月,他倒好,半天不到,就把修復工作的一半都給做完了。
賈昌道看著依舊伏在長案前,忙而不亂、不緩不急地做著修復工作的向南,以及坐在一旁悠哉游哉的孫教授,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惡意朝他襲來。
他默默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轉身就朝修復室外走去。
不看了,太欺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