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不是活人了。
死在千里之外的鬼魂沒再多做遲疑,迫急地想再看看她的父母與胞弟,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可曾聽了信里的囑咐,多添些衣,少勞些神。
穿過易府禁閉的大門,易渡橋輕車熟路地直入內室。
出嫁后,她便不常回來了。可易府里的一草一木從來沒變過,門口的牌匾掛了許多年,風吹雨打,邊角掉了漆,卻沒人提更換的事。
總有人怕她找不到路,也總有人等著她回家。
銅風車被施了仙術,不必下人推動便能吹出習習涼風。
幼弟易行舟的個子還沒桌腿高,正是貪涼的時候。眼見吹不到風,眼珠一轉,踮著腳慢慢爬到木椅上,一頭黑毛都要被吹得打了結。
而后一雙保養得當的手摟住了他的腰,易夫人的眉目柔和,此刻難得地嚴肅幾分“小舟,吹出風寒可如何是好”
易行舟不明白何為風寒,只知道娘親不讓他吹涼風,當即一癟嘴就要哭出來。
然后他看見了娘親背后的爹爹。
易行舟急急停了掉金豆子的大業,嘴角一咧,努力露出個真誠的笑。
雖然看起來也沒比哭好多少。
易夫人笑了“鬼靈精。要是你姐姐還在這,定要教訓你一頓的。”
易太傅不同意,道“辜月怕是要和他一起胡鬧才對。”
“我才不會胡鬧。”
易渡橋站在易夫人的身側,撇撇嘴,伸手虛點了點易行舟的鼻尖“有你在爹娘身邊,我也不怕他們孤單了。”
易行舟似有所聞,與她對上視線。
都說孩子的眼睛干凈,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易夫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只看見了銅轉動著的風車。
她失笑,起身道“去外面吧,帶你吹吹風。”
易太傅跟在她身后,滿眼都是夫人幼子,實在是太和美不過的景象。
唯有易行舟趴在易夫人柔軟的懷里,愣愣地看著易渡橋,直到大門合上了才揉了揉眼睛,被庭院中的花引走了注意力。
易渡橋在內室里兀自站了一會才離開。
這樣很好。
她想,幸好死得夠遠也夠徹底,就讓爹娘以為她這個不孝女遠游去了,也省得傷心難過。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從日中走到日落,末了,不自覺地到了世子府門口。
易渡橋和看門的石獅子大眼瞪小眼了半晌,認命地抬了腿踹了石獅子一腳。
石獅子遭了無妄之災,覺得這算惡人襲府,又覺得女主人應當有些特權,糾結得眼睛瞪得圓了些,感覺女主人真是不講理。
幸好踢得不疼魂魄踢人才不疼
石獅子的眼睛更圓了。
易渡橋渾然不知它心中的萬般糾結,她站在水塘一側,看著另一側的涼亭里徐青翰和位白衣女子相對而坐。
隔得太遠,易渡橋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
她麻木地想早知道不來了。
本想著回來看看府里一切可還如常,畢竟是住了一年的地方,還是有些感情在的。結果讓她好生看了場紅杏入府的戲碼
徐青翰為方絮斟了碗茶。
茶盞依稀看著像是更換過了的,并非她常用的青瓷,而是白瓷,看上去與方絮更為合襯。
連茶盞也要配一對
易渡橋像是被釘在了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方絮接了過來,抿了口茶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