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里升堂比府衙要簡單許多,有小吏先高呵升堂威武,隨即堂上正坐的大人一拍驚堂木,全場便肅靜,最后由一旁的師爺或者縣丞說明今日升堂原有,最后才開始帶原告被告。
由于顧媻坐了正堂,林縣令便搬了個小桌子坐在下首,孟玉作為師爺站在顧媻身后,苗公公則坐在左下首,一面喝茶一面跟看戲似的,全然沒有自家夫人被抓的焦躁。
今日審問的是郭家公子夫人雙死案,原告是郭家老爺,人稱郭大善人,顧媻坐在堂上,垂眸看下去,只能看見一個禿了的頭頂,他淡淡觀察這位老人,心里想起家鄉的李大善人,心里倒是有幾分好感。
他想,能被人叫做是大善人的,總是有幾分真正的善良,起碼是真的有人得到了實惠,就為著這一份稱呼,顧媻也不好叫人一直跪在堂下,便淡笑著對著下面的郭老爺說“郭老爺尚在病中,能來堂上,實乃辛苦了,來人,賜座。”
那郭老爺這才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瘦削微微有些過長的臉,像是一個半圓的月亮,眼睛也略有些老年人才有的渾濁,聲音也顫顫巍巍伴隨著幾聲咳嗽“多謝大人咳咳。”
“今日只有原告,被告尚在揚州,本官觀其案,發現有幾處不合理之處,所以再審,可有異議”小顧大人方才笑著,直叫人如沐春風,如今冷淡起來,堪稱冷艷,依舊是讓人生不出半點兒不好的感受。
這會兒已有小吏搬了凳子上堂,等郭老爺拄著拐杖坐好,雙手都撐在拐杖上的時候,郭老爺才立馬又很拘謹地站起來回答說“沒有異議。”
“好,郭老爺此后回話可以不必站起來,坐著便可。”顧媻說罷,看了看桌上由棗縣縣令林大人之前整理的文案卷宗,說,“郭老爺,你告家中公子的二奶奶謀殺親夫與大夫人,可有證據”
郭老爺一聽這話,眼淚都在眼睛里打轉,他一面擦了擦,一面說“回大人的話,小人有人證,且那鄭氏還偷走了我兒唯一的兒子,大人啊請為小民做主,小民辛苦半輩子,只為了子孫,如今兒孫皆不在,小民真是生不如死,我們郭家,世代單傳,若是到了我這里便斷了,如何下去見列祖列宗啊大人”
顧媻還沒有開始詢問到點子上,原告就激動得痛哭流涕。
一個老人哭成這個樣子,是個人大約都覺得不忍心,可顧媻不,他等郭老爺哭夠了,才平靜地跟人道“那你就從頭再說一遍此事發生的經過,必須得找到真兇,不然你兒子兒子沉冤不得雪,你百年之后,也無顏面去見他們。”
“”郭老爺愣了一下,隨后好像也覺得大人說得對,便擦了擦自己的鼻涕,委屈巴拉地一五一十又把當天自己的經歷都說了一遍。
此事其實發生在一個月前,那會兒剛好是年節期間,郭老爺說他一大早習慣在院子里練太極,可因為年節期間每天應酬到太晚,所以沒能起來,那天是聽見管家大叫,才驚醒,他跑去兒子的院子去看,那會兒已經圍滿了仆人,他好不容易擠進去,卻看見兒子兒
媳兩人都躺在床上,身上衣裳都沒換,身子卻都僵了。
郭老爺還說,他兒子死得慘,口吐鮮血,胸前是一大片的血跡,可憐他的孫子,剛剛才周歲,發育得晚,連話都不會說,還體弱多病,日后爺孫兩個,可怎么活
顧媻聽到這里,擺了擺手,感覺這些話里沒有什么新鮮內容,自然也沒有什么前后沖突的地方。
于是點了點頭,問說“你府上管家,如今不知去向,你之前可知道他會逃跑嗎”
“郭懷這老頭,從小幾乎與我一塊兒長大,之前當我的書童,后來長大了讓他在外面采買,成家后才做的管家,他全家身契都在我手里頭,我沒想過他會一去不回的”郭老爺傷心地說,“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會一去不回”
顧媻又點了點頭,看郭老爺表情沒有任何不對,才說“他事發之后,立刻就被你派出去運輸貨物了什么貨物這么重要,自己兒子兒媳死了,真相未明,還在審訊期間,管家作為第一案發現場的發現人,就這么被你派出去了”
郭老爺愣了愣,搖了搖頭,說“這當時那鄭氏已經被抓了,家里生意不能斷,沒想太多”
這也是顧媻之前覺得很奇怪的點,按常理來講,家中突發噩耗,兒子都死了啊,頭七都沒過,居然還有心情去管生意,這得是多冷靜或者看重生意的成功人士。
可見了郭老爺,發現這人到現在還在悲痛萬分,和冷靜冷漠的生意人完全是兩種,這便很是不對,這郭老爺必定有問題。
顧媻在心里先給郭老爺貼上個疑似狼人的標簽。
之所以是疑似,是因為郭老爺表情很真,一個這么心痛到大病一場的老頭,不大可能親手刀了兒子,所以郭老爺也有可能是被管家蒙蔽的愚蠢老爺,毫無主見,在府上頤養天年,啥事兒不管,所以出事兒后基本都聽管家的,最后也能演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