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京城。
晏巉醒了過來,太醫說是怒急攻心需要靜養,晏巉笑了下“靜養”
他起身,心肺撕裂一般,晏巉咬牙坐了起來。穿上衣衫,穿上甲胄,小兵送上來的藥一口飲盡。
擱下藥碗,晏巉道和談我親自去。派人去準備吧。”
士兵忙道不可,晏巉道換個地方,讓西穆的皇帝親自來。
倘若不成,南周便跟西穆決一死戰。
晏巉笑著說“被困懷京不是長久之策,去吧。”
小兵愣了下,下去稟告將領。
沒了人,晏巉雙手撐在桌上,又吐出一口血來。他不在乎這天下,不在乎是否再起戰亂,不在乎中原四分五裂,過去他在意的,可是他累了。
沒了怯玉伮,晏巉已經厭惡到想毀了一切,這個卑劣的粘稠的無法脫身的世界。
把他自己也燒得干干凈凈。
趙異放的那把火不夠大,不夠長久,才會讓自己留下骸骨來。
晏巉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他的那把大火應當將一切都燃燒殆盡。
晏巉用手去擦桌上的血,沾得滿手血腥。
怯玉伮在的話,一定會過來抱住他的,不準他再胡亂動彈。
會捧起他的手慢慢地擦,會紅著眼眶說不準吐血,血吐多了人會死的。
晏巉說不會“我不吐了,是不是很臟。別擦了,快去休息,把怯玉伮的手弄臟了。”
晏巉說完面前哪有人吶,連聲音也無,晏巉笑著說沒關系。
他隨意擦了擦手,躺在床上說沒關系。
晏巉抱住被子,說怯玉伮沒關系,他可以忍耐,不過是如同過往一般,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刻鐘,一時辰,一日一夜一月一年,日子就這么過去了。
娘去世之前說對不起,家里的擔子都要晏巉扛了。
兩個年幼的弟弟也只能由他帶大。
十歲的晏巉落著淚說不行,他承擔不起,娘親不能去,留下來,留下來。
娘親撫上他臉頰,說巉兒,娘留不下了,只是苦了巉兒,娘對不起你。
“你要是能養,就養著他們,要是自個兒活不下去,就把他們賣了吧。”娘親雙眼含淚,忍痛淺笑,“娘不怪你,本就不該是你的擔子。”
晏巉跪在床邊,淚水滾落,他說會養大弟弟,會養大的,不會拋棄不會舍棄,娘留下來看著,看著他養大弟弟,他要是做得不好,娘也能指正。不要留他一個人,不要。
“娘,孩兒怕。”十歲的晏巉茫然無措,兩個幼弟跟著哭泣,晏巉垂下頭,“孩兒不想如此。”
“孩兒要娘留下來。”
娘親想要抬起手,撫上晏巉面龐,給孩子擦擦淚,可她辦不到了。
晏巉躺在床上發起了燒,一會兒想到娘親,一會兒想到怯玉伮。他心中對兩個弟弟其實是有怨的。
二弟沉迷五石散醉生夢死,三弟紈绔子弟
醉酒貪歡。他一路往上走來,做侍衛做官做貴妃做丞相,其中苦楚沒有人能分擔。
置田產買鋪子金銀珠寶,一堆堆地供養,可是娘,我也會累。
他們已經長大了,孩兒不想養下去了。
孩兒想要一個自己的家,孩兒想要怯玉伮在身旁,孩兒別無所求,娘,您讓他回到孩兒身旁吧。
孩兒千錯萬錯,罪孽難消,愿早逝愿病痛纏身愿不得好死不得超生,只要活著的時候,給孩兒一點甜頭。孩兒就心甘情愿地去死。
恍惚之間,晏巉以為怯玉伮回來了。
林笑卻爬上床,抱住了他“大哥,你怎么不好好照顧自己,你瘦了。”
“瘦得若是只有一把骨頭,抱著硌人的話,我就不抱你了。”林笑卻輕聲道,“我沒有說謊,我說到做到。”
晏巉不允許。
林笑卻道“那你就得好起來,大哥,你要好好來接我回去。”
晏巉問去哪。
林笑卻笑“去我們的家啊,大哥,你燒糊涂了。”
晏巉說你不是怯玉伮,他閉上眼,沉重而遲緩地重新睜開,眼前果然沒了人。
他知道的,怯玉伮不想要和他的家。
不是一個家,沒有我們,只是他強求,他貪求太過,而怯玉伮選擇忍耐。
如同他忍受這日日夜夜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