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鏘一聲,角馬身上的鐵鎧碰撞而響,一雙鱗足踩在了大地上。
營帳四周的魔族嘩啦啦跪了一地,齊呼“吾王”
跪地的俘虜們驚惶地抬起眼睛。
征戰歸來的魔王同樣手擎長矛,并未戴重甲,只草率地扣了一頂猙獰頭盔,擋住了面容。
他赤裸著上身走來,鱗甲熠熠生輝,黑焰般的長發狂野地編成厚辮垂至脊梁,身后則是巨大的蜥狀長尾,令人想起已淹沒在歷史流沙中的龍族。
然而最令人震撼的,卻是其頭頂
那是一對斷裂的盤角。
左側的黑鱗巨角弧度優美,頎長且粗壯,如玄蟒般向前盤曲了幾乎一圈,而后豎直起來。
在深淵,魔族的盤角象征著血統的尊卑。例如一向為自己的盤角而自傲的首領貞贊,她的盤角長度也不過堪堪一掌。而魔王的盤角,長度幾乎是貞贊的兩倍。
然而,這又僅限于左角。
因為魔王的右角,竟是斷裂的。
只剩下約一個指節的高度。
連劣魔都不會有這樣短的盤角。當魔王緩步走來時,那丑陋的斷裂面將會明晃晃地暴露在所有族人眼前,象征他是個被斷了角的敗者。
據說,魔王昏耀的右角,是在他還能算作少年的年歲,被人類所斷的。
據說,那是一枚蜜金羽箭,鐫刻著最神圣的光明符咒,從天的盡頭遙遙而來,一箭射斷了他的盤角。
更據說,拉開長弓者,則是彼時同樣年少的神子,未來的人類圣君
蘭繆爾布雷特。
北風將營帳吹得獵獵作響。魔王昏耀隨意扔下手中長矛,走到了蘭繆爾面前。
蘭繆爾發怔慢了半拍,此時回神才發現所有魔族都在跪地行禮,連忙也微微低頭“吾王。”
“奴隸不知主君歸來,有失遠迎,”他語調謙卑,“請吾王賜罪。”
不少剛剛才在蘭繆爾面前宣誓了效忠的俘虜,此時露出惶然的面色
這人類真是個奴隸
區區一個奴隸,卑賤得像一塊石頭、一把塵土,又怎么能兌現那夸下的海口,在魔王面前保全他們的性命
一道低沉的嗓音從眾人頭頂傳來“刀。”
蘭繆爾看了一眼自己懷中的青銅彎刀,正要遞出,卻被昏耀的掌心扣住。
魔王緩緩摘下頭盔往地上一扔,露出線條凌厲的面龐。那猩紅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流動著等待噴薄的巖漿。
“你動了我的刀。”昏耀幽幽瞇起眼,“是要殺誰”
不遠處,瓦鐵開始一邊咳血一邊發笑,搖著頭道“昏耀看看你把自己的人奴養成了什么樣子”
嘩啦
下一刻,蘭繆爾胸前的那串獸牙骨飾被攥緊了。他幾乎是毫無抵抗之力地被魔王拽了過去,撞上后者還帶著血腥氣的胸膛。
“沒要殺。”蘭繆爾低聲道,“只是”
“只是用它砍斷了大魔的角”
昏耀按住了蘭繆爾的脖頸,生長著堅硬黑色鱗爪的右手用力收緊,眼神愈發陰暗,“蘭繆爾,你又給我驚喜”
“是誰給你的權力,擅自審問魔族俘虜,決定叛亂部族的命運,甚至砍下首領的盤角,嗯”
“”
蘭繆爾有點喘不過氣,他皺眉忍著。
“說話。”
昏耀摟著他,低頭瞇眼打量著懷里的人類。
魔王拖長了陰沉的腔調,慢條斯理地催促“說話。”
那條巨大的尾巴搖搖晃晃,最終慢悠悠地纏上了人類的腳踝,堅硬的鱗片危險地豎立起來,再一用力,就割開了細膩的肌膚。
蘭繆爾垂眸,知道那微小的刺痛感代表著催促。
昏耀的耐性一貫很差,在他這里已經恩賜了極大的寬容,但這寬容也有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