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繆爾沉默了片刻,輕聲問“劫掠”
昏耀意外地挑眉“有點意思,可惜還是錯了。硫砂是劣魔,體格又弱,她哪有劫掠同族的本事”
“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她只能殺死她那病重的老父,將僅有的糧食用來養育更年輕的,而不是一家三口抱在一起餓死。”
蘭繆爾失語。
“如果糧食仍不夠呢你再猜”
“妹妹也將被她殺死嗎”
“錯了,硫砂比你想得更堅強。”
昏耀忽然伸手,將蘭繆爾的肩膀扯過來,掐著他的下頜扳正那張臉。
在這短短的幾息之間,魔王的神態竟然變得十分認真,不再有戲謔殘酷之態。他湊近蘭繆爾的耳畔,輕輕低語。
“”
蘭繆爾短促地抽了口氣,瞳孔微微顫抖著。
他像是被燙傷了似的往后躲,但魔王緊緊扣著他,如施加某種酷刑般,硬是一句句將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在人類耳畔說完
她會含淚分食她的老父。以至親的血肉,哺育自己和幼妹。
“你們人族并不把這叫做堅強,而是叫做殘忍、邪惡、罪孽對吧在你們看來,魔族是陰溝里的老鼠,又臟又臭。”
“可老鼠永遠也爬不出陰溝,能怎么辦呢又臟又臭,就索性不活了”
“蘭繆爾,這片荒蕪的迦索大地,就是你們眼里的陰溝,是我們深恨而深愛的故土母親、血脈誕生與消亡的地方;每當它迎來寒冬,無數走投無路的魔族正是這樣靠著同族的血肉,茍延殘喘下來。”
魔王的聲音并不陰寒,甚至并不鋒利,卻仿佛夾著蒼茫的風雪,在深夜的床帳內凍結了空氣。
“”
蘭繆爾閉著眼,仿佛被什么無形中的重枷壓彎了肩膀,顫抖不止。銀灰色的長發蜿蜒而落,掩住了人類的神情。
昏耀深深地看他一眼,沉聲道“這才是深淵里的愛,蘭繆爾。”
“它不是擁有,而是割舍;不是陽光和鮮花,而是極寒祭禮上受寒者手捧的骨骸。”
等到昏耀的指爪將蘭繆爾松開時,人類的肩膀上已經留下了五道淺淺的血痕。
有點說多了,昏耀煩躁地心想。簡直像是在解釋什么,明明魔族從不屑于解釋。
他嘴硬地添上一句“你問了,我就給你講一點。算是你陪我合化的賞賜。”
故事講完了,魔王吹滅了燈,回到床上。蘭繆爾仍僵在那里,像個雕塑。
昏耀都已經躺下了,不得不再次撐起身來,用鱗尾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下去,別妨礙自己睡覺。
很意外,他以為蘭繆爾會哭的,但是沒有。
透過黑暗的夜色,那雙低垂的瞳孔中,什么喜怒都沒有。
不多久,昏耀就有點后悔這個晚上了。
他的奴隸受的刺激太大,從夜晚的蚌殼變成了白天的雕塑,魔王心想。
自那以后,蘭繆爾呆在窗邊的時間越來越長。
有時候昏耀早上離開宮殿時他在那里,夜晚回來他還在那里,大多時候是一動不動地望著結界崖上的那團光芒,安靜地沉默著。
哪怕昏耀多次暗示“硫砂不是完全不懂規矩的家伙,不該看的她不敢看,那晚她早在開始之前就走了”,以及“你跟在我身邊,沒有魔族會吃你,我也不會給你喂魔族的肉吃”。
都沒有用。
蘭繆爾說“吾王可否換一個地方束縛我”
他想了想,很不熟練地將手貼在胸前的衣襟上,緩緩道“您想怎么樣,都可以。”
上一次他提出這個要求時,昏耀嚇唬他,要給他吞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