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繆爾赤足踩在地上,給床頭將欲熄滅的銅燈換了一根燈芯。
合化過后,他剛沐浴過一遍,整個人像是帶著淡淡的水霧氣。人類吃力地踮起腳,雙手半攏著燈芯“呼”地吹了兩下,火光就逐漸明亮起來,照開了原本黑沉沉的宮殿。
昏耀坐在床邊看著,他琢磨蘭繆爾究竟是什么時候學會點燈的,思緒有點飄。
“服侍王的合化伴侶,最重要的就是聽話。”他說,“亂說話的,敢對君主指手畫腳的家伙,麻煩得很,不能留這種隱患。”
說到這里,昏耀自己先是一愣,立刻若無其事地補了一句“除了”
“除了我。”蘭繆爾心領神會,“因為找不到我的其他用處。奴隸明白。”
昏耀含糊地哼了一聲,側過臉,用指節撐著額頭,繼續說硫砂的事情“她么,她還算聰明,知道今后進不來這里了。主動自殘是示弱,她想求我憐惜,看最后的情分賞點什么東西。那她們一家,這個冬天能好過不少。”
“但硫砂也不夠聰明。犯了錯,只要先咬自己幾口,掉上幾顆淚珠子,不僅沒有懲罰,還能抱著賞賜走出宮殿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外頭還有其他侍從,他們看了心里怎么想
一傳十十傳百,王庭的魔族該怎么想
以后所有家伙,犯了大錯小錯都來這一招,他這個王還做不做了
昏耀絕不認為自己的處置有何不妥。
不料蘭繆爾投來無奈的一眼,說“您可真是嚴酷。”
“她不是吾王的愛人嗎只因一句話的越界”
“愛人”
“愛愛魔”蘭繆爾磕絆了一下。
“愛。”
昏耀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歪頭問,“蘭繆爾,深淵之上的愛,是怎樣的”
“是像陽光那樣,像花那樣嗎”
“”
蘭繆爾的呼吸驀地一顫。
他低著頭,修長的十指安靜地抓緊了床單。
昏耀卻不再看他,只是招手讓人類坐在自己懷中,粗糙的手掌從那片白嫩的后頸往下滑落,沿著脊椎一直撫摸下去。
他很快就摸到了鱗片。那是蘭繆爾身上新生出的鱗片,粗糲的硬質物覆蓋在原本光潔的肌膚上,象征人類正逐漸被魔息侵蝕。
“在深淵,”魔王低沉地說道,“并不是每一個魔族都有資格談婚論嫁。”
“絕大多數劣魔一生不會婚配,他們擁有多個合化的伴侶,除了滿足欲望之外,更重要的是盡可能多地留下子嗣,因為幼魔的夭折太普遍。”
“只有擁有了一定資源和地位的魔族,譬如部落里的長老、首領、將軍當他們想要獨享伴侶,或是為了保證自己的繼承人血脈純凈,那時才會舉行婚配的大典禮,與對方結成婚姻關系。”
“至于愛”
“深淵里的愛,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昏耀說著,散漫地四顧一圈。宮殿里掛的大都是骨飾,沒什么奢侈的玩意兒。他胡亂在床頭翻了兩把,才捏出一枚不知什么時候掉在縫隙里的紅寶石。
“喏,這樣的一顆。”魔王隨意將紅寶石放進蘭繆爾手心,“若在其他部落里獻給首領,換來的口糧足可以供硫砂那個半死不活的老父和嗷嗷待哺的妹妹再吃兩個月。”
“硫砂或許也算愛我,但如果叫她在一顆珠寶和做魔王的合化伴侶,但不再有賞賜之間選一個,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蘭繆爾怔了一下,慢慢地將這枚寶石攥在掌心里。
其實以他的眼光看來,這“寶石”的品質實在粗糙,若在人類的國度,只要有些余錢就能從商人處買到。
但對于魔族而言,已經是可以拿來獻給首領的珍寶了。
“硫砂侍官很愛她的家人。”
“是啊。可假如寒冬來臨,糧食不夠了,你猜她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