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沒能給自己找到一個證據。”
天珀厲聲道“那我又憑什么信你”
蘭繆爾無奈地低眉笑了一下,他緩緩下床,扶著墻走到了窗邊。
您說得對。他輕聲道,所以第三年被吾王點醒過之后,我便不敢多提開結界的事,生怕惹上嫌疑。
本來心想,再多等幾年,等我為深淵做好更多的事,或許有一天能得到信任
但現在,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沒有更多時間了。信不信只在您的一念之間。無論是什么結果,我都愿意接受。
說完,蘭繆爾緩緩地喘了一口氣。
他額前出了一點汗,并非因為緊張,只是這樣大段大段地講話,對病人的體力是一種消耗。沉默彌漫了一小會兒。
蘭繆爾。
天珀開口的時候嗓子是啞的,她低著頭,攥著拳,我一直很討厭你。蘭繆爾“我知道。”
還有硫砂、塔達、多古、摩朵、阿薩因所有魔族,其實都不喜歡你,都討厭你
深淵里沒有一個魔族真心愛戴你,我們討厭你帶來的技術,討厭你傳播的知識,你嘴里的每一句仁義道德都讓我們作嘔
蘭繆爾搖頭魔族討厭人族,是應該的。
“我們也討厭你的順從。”天珀的聲音開始顫抖了,她死死瞪著人類,魔族都是寧死不屈的勇士,而你呢,被欺辱了都不知道報復,下次居然還能笑臉相迎
你肯定不知道,當年王庭的幾乎所有魔族都在私下里笑話你,什么圣君,賤骨頭
蘭繆爾我知道的。他們也沒有很私下。
你
天珀眼睛瞪得生疼,同時一陣無力。
她絕望地發現,如果一個人已經徹底包容了苦難,甚至不惜與苦難融為一體,那么世上就再也沒有任何惡意能傷到他的靈魂。
她憋屈得不行,也不知道令胸口脹痛的情緒由何而來,只覺得腦袋好像要煮沸了一樣,氣得都想哭了。
“還有吾王昏耀。”天珀不甘地一步步走近蘭繆爾,眼眶越來越紅。如果不是你,他本該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魔王血統,早就破開了結界深淵的魔族,也早就得到了救贖,早就走到了陽光下,根本不必一個人類來拯救
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了,天珀突然爆發,猛地扯著蘭繆爾的衣襟一推,人類的肩膀就咣地撞在窗沿上
蘭繆爾臉色一白,眉間閃過些許痛色。天珀喘個不停,指著他吼道“憑什么是一個人類來拯救我們”
“明明”
“明明是你們,將我們封在深淵”明明是你們,逼我們在瘴氣和地火中蛻變
“明明是你們,將昔日的同胞,生生殘害成茹毛飲血的惡魔”
天珀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在喊了,她金色的眼眸一點點漫上淚花,終于屈辱地奪眶而出。
“現在又是你們,要我們承認自己的丑陋和扭曲高高在上地勸我們活活剝下這一身鱗片,變回溫良有禮的人類,變回被殘害前的模樣,以彰顯你們的慈悲和包容
蘭繆爾沒有應答,也并沒有看天珀。
他在出神,恍惚間想起了第一年,昏耀也曾為了類似的理由暴怒過。那個夜晚,魔王明明笑著,眼里卻全是凄厲,嘲諷他“試圖教訓魔族”。
蘭繆爾安寧地看向在夜色中逐漸顯現的崖月,雙手按緊了窗沿。這輪他在深淵的七年間,仰望過無數次無數次的光芒啊。
怎么會不恨呢。
那本是世上最殘忍的封印。
可是兩百年前的魔族,卻指著這片將他們封在地火與風雪之中的光芒,對子孫說,那是月亮。月光月光,照我故鄉。
要有多么渴望光明,要有多么著戀家鄉,才能讓這份思念壓倒了仇恨,起出崖月這種稱呼。
而那批最初的“魔族”,卻永遠地死在了深淵里。
有的被瘴氣侵蝕,有的被地火焚身,有的凍死,有的餓死。畢生再也沒有見過光明,至死回不到家鄉。
“高高在上地當個神明的滋味很不錯吧,背負罪孽舍身拯救昔日族人的滋味,很讓你自我滿足吧,蘭繆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