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沒有聽懂厄里亞的意思,厄里亞其實也不是很確定自己的想法,他搖搖頭說道“反正我們是來放松的,隨時都可以回去先在附近走一走吧。”
“可是哪怕忽略我們現在所在的時代,這里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克拉克按住眼鏡抬起頭,他面前的城市里矗立著一座座宏偉的高樓大廈,樓房結構橫平豎直、左右對稱、秩序井然,有著不加修飾的工業幾何造型,在此基礎上又加入了一些尖塔和立柱,使其宛如直抵蒼穹的鋼鐵兵器,有種氣勢磅礴的美感。
這顯然是一座建筑風格趨向于斯大林式的現代化都市,但克拉克沒有在任何一棟大樓表面看到霓虹燈和廣告牌,絕大多數樓宇都點綴著少許巴洛克式裝飾,然而從外表完全看不住建筑物功能,只有幾面混凝土墻壁上帶有凸出來的、意義不明的高科技結晶體,低調地彰顯著此地的技術水平。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好幾棟樓房的最上方都懸掛有鉆石形狀的五邊形紅色標牌,標牌中間的圖案是交叉著的錘子與鐮刀。
那無論怎么看,都是個變了樣式的超人標志。
到這時,克拉克表現得一直很冷靜。
他與厄里亞站在一條寬闊筆直的道路中央,四周行人如織、神色匆忙,他們身上大多裹著厚重的衣帽,呼吸時從口鼻之間吐出厚重的白霧。
每個人都顯得疲憊不堪,麻木中卻又摻雜著異樣的恐懼和亢奮,克拉克熟悉他們的表情每當一些人自愿投身于違反法律、很有可能會導致萬劫不復的犯罪活動中時,通常就像這樣,既害怕又心懷僥幸,既守著一點良心,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將它打破。
可是,克拉克又沒有在視線所及之處看到任何暴行。
那這些人究竟在恐懼中期待著什么
他很快就有了答案,雖說這個答案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一個建筑工人,至少打扮得像建筑工人的人,穿著防護措施攀爬上前方一樓大廈頂端,高舉撬棍想要將那個特殊的超人標志弄下來。
他大概以為這玩意會釘得很牢固,所以特地鼓起肌肉用了很大力氣,結果撬棍只在標志邊緣輕輕一撓,那匾額自己就從空中翻滾著下落,砰地一聲重重砸到柏油路中央,濺起蘑菇形狀的灰塵。
建筑工人猝不及防,差點從樓頂滾落到空中。
克拉克下意識地雙腳離地想要去拉他一把,然而就在他起飛的一瞬間,厄里亞從邊上緊緊拽住他的手臂,厲聲說道“別動”
克拉克嚇了一跳,停下習慣性的救援動作。
幸好高樓上的建筑工人抓著扶手倉促地穩住了身體,幾秒鐘后,他有些茫然地回頭,看看空空如也的大廈墻壁,又低頭望了望街上紛紛仰視他的人群,用力咽了幾口唾沫,一手抓著欄桿一手高舉撬棍,聲音嘶啞地用某東歐小語種喊道“超人死了我們自由了”
他的尾音拖得很長,還有一點顫抖和破音。
克拉克愣了一下,以為自己會聽到排山倒海般的歡呼,但周圍仍舊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只仰著腦袋,像是在看那滑稽地舉著撬棍的建筑工人,又像在看頭頂的太陽,臉上帶著從同一個模子里刻出的恍惚。
有部分人因為超人的離開顯得格外高興和激動,他們也是最早出現在街頭的一批人,個個手里拿著宣傳單,以及寫滿反對超人標語的牌子,臉上帶著某種虔誠的不畏死的光芒,當超人標志自空中掉落時,淚水從他們的眼眶中涌了出來,可即便是這些人也沒有發出聲音。
很久之后,歡呼聲都沒能在這座城市中響起,人們屏住呼吸、猶如在旁觀一場盛大的行刑,街道上安靜得可怕,甚至沒有汽車行駛的引擎與鳴笛聲。不過樓頂上那些超人的徽章卻實實在在地一個接一個地墜落下來,它們和地面相撞時的劈啪作響,仿佛節日中特地點燃的煙花禮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