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太被嚇得不輕。
倒不是說小寧寧有多像誰,這么個小娃娃,容貌也沒有長開,剛剛脫去了紅通,才慢慢白嫩,從她的臉上真看不出什么。
只是那雙眼睛,真的太像那個她了
當時那人也是如這樣,定定地望著她,聲音輕柔,就如羽毛般輕拂在她心上,說道“大姐,請你一定要幫我將孩子交到孩子他爹的手上,他爹叫顧長鳴,在二師獨立團,這是信物。”那是一個心形的玉佩。
女人告訴她,這是她和丈夫的定情信物,丈夫一看到這個,就能夠認出來。
年輕的范老太這會應該叫她范大嫂,眼里閃過一抹貪婪,鄉下人不太懂玉,只知道這玉通透明亮,一看就是好東西。
這東西一看就很貴,要換錢的錢,不知道能換多少錢。
“這個金鎖片,值些錢,送給大姐的孩子,就當是我的報償。”女人顯然也看出了范老太眼里的貪婪,但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只能將希望托付予她,只希望她能夠看在錢的份上,把孩子送還到丈夫手上。
范大嫂躊躇著“可是我上哪去找”
女人喘了一口氣,眼前的視線已經在發散,她道“孩子的大伯也在隊上浙江四明山一帶,孩子大伯叫顧長春如果遇上他,也可以把孩子交給他”
似乎看出了范大嫂眼里的游離,她使勁抓住了范大嫂的手,用盡力氣道“我已經寫信給了孩子的父親,他不久就會來接大姐,只要把孩子交給他,他忘不了你的”
年輕的范老太眼里的那絲貪婪,慢慢地隱了下去,她向她保證“同志你放心,我會的。”
頓了頓,“我去給你煮些甜粥,你別想那么多,會好起來的,孩子還等著你親自交到你男人手上呢。”
幾乎是逃也似地,跑出了那間屋子。
她怕自己再呆下去,看到那個金鎖片,還有那塊價值連城的玉佩,會干出什么后悔的事來。
卻不知道,女人盯著她的背影出神了好一陣,然后抓起孩子的腳掌,在上面咬了一口。
寫信的事是真的,只是她還沒有寄出去。
她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得為孩子把所有能想到的,都考慮進去。
摸著兒子的臉,女人眼里的淚慢慢地滴落。
在心里道兒子,原諒媽媽不能陪你了,無法在你成長的道路上,一路陪伴你,媽媽愛你,永遠愛你,我的小明華。
范老太的視線慢慢匯聚一點,定在了顧寧寧的臉上。
顧寧寧看著她,臉上露出笑容,朝她甜甜一笑。
范老太突然捧住腦袋,就是這個笑容。
太像了
當年,那個女人就是用這樣的笑容,還有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就好像,那個女人正定定地望著她,在無聲地問著她我不是讓你把孩子交到他父親手上嗎你交了嗎你用自己的孩子,換我的孩子。
范老太驚叫了一聲,眼里全是驚恐。
眼前恍惚真的看到了那個女人,眼里全是指責。
范老太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眼前的幻影消失。
依然是在病房里,看到的是孩子純真的笑容。
孩子似乎好奇地盯著她,眼里似乎問著你什么情況
范老太捧著腦袋喊“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只是一時沒忍住。
那個時候,她只有一個念頭,憑什么她的孩子只能在鄉野長大,只能永遠當老農民。人家的孩子,自出生,就是富貴頂天,是部隊首長的孩子,將來也能夠當首長。
這心里又羨慕,又嫉妒,最后就任由那嫉妒撕毀她的理智,她的心。
真的不能怪她,她也是一個母親。
有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頭地。
只要有這個機會,她一定會用力抓緊,才不管這件事,對另一個孩子是不是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