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吃藥。
小麥穗。
我記得,在甘草片還沒有被禁止隨意售賣的時候,咳嗽不止,父親擰開了他的白色藥瓶,摳出兩粒藥塞進我口腔中。
沒有糖衣包裹。
苦澀刺激的味道刺激著大量口水的分泌,它的味道像被馬咀嚼過的干草,混合著蛇膽的汁液,又澆了一層薄荷水。
這兩枚釋放著大量不愉快味道的干澀藥丸,黏在我的咽喉上。
說不出是苦澀還是辛辣,刺激著喉嚨的黏膜,令人作嘔的味道像蟑螂的爪子,死死勾住,我不得不喝大量的水試圖將它吞下,而那惡心的感覺卻永久地留在我的胃中。
從此之后,每當我嘗試吞下藥片時,它的亡靈都會從我的胃中輕飄飄地飄出。
小麥穗。
這就是我拒絕吃感冒藥的原因。
是藥三分毒別露出那種表情,小麥穗,我知道,你的母親是醫生,她很好,面對每一個病人,都會細心妥帖地開出適當的藥方。
我還知道,你母親拒絕過不少藥代,仍舊給病人開著十幾塊一盒、而不是幾十塊一盒的藥。
我只是想說,有些藥物,使用不當,本身也是一種毒素。
比如甘草片,它能治療咳嗽,但也有一定的成癮性。部分人服用后,還會導致心悸、口渴、血壓升高,喔,聽說還可能會導致低鉀血癥。
我不喜歡那些提取出的東西在我血液中做危險的事情。
那些無法人為控制的終點居住著死神。
聽說過一句話嗎
殺人兇手,喜歡在事后返回現場。
就像一個完成作品的藝術家,在展覽期間,混入人群,去欣賞、觀察觀眾們的反應。
他們都一樣,渴望得到成果的反饋。
那么,現在就讓我來告訴你,是誰第一個發現了胡文民。
是找他匯報經營狀況的一個經理。
胡文民倒地的五分鐘后,他曾來過一次辦公室,敲門,無人回應。
他以為胡文民不在,轉身離開。
第二次再來,胡文民躺在地上,已經沒有心跳。
第二個趕到的人是胡文民的司機,徐冰。
之后是公司的其他職員,助理,等等。
林棋蓉在醫院里見到了胡文民,她拉著女兒林珍寶的手,臉色煞白,身體一直在抖。
我的母親也在醫院中,她是偷偷跑過去看的,回來后,為我形容那種情形,她說對方看起來很無助,好像無法接受現實,一直在發抖。
我同媽媽說,劇烈運動到體力透支,有時也會令人發抖。
媽媽當夜做起噩夢,發高燒,她不講夢話,只是在夢中默默哭泣。我知她在緬懷自己有緣無份的初戀,畢竟有過一段美好過往,誰曾想結局如此潦草,像一頁沒有天賦的作家打的草稿。
次日,我去為媽媽拿藥的時候,你也在醫院里。
不過,現在的你并不會再支起一個小板凳坐在媽媽身旁寫作業,而是安靜地站在走廊上。片刻后,你的媽媽走出來,伸手抱了抱你,又摸了摸你的臉頰。
你有輕微的發燒,不過不算特別嚴重。我聽到你的媽媽告訴你,生理期發熱是很正常的,又告訴你,你爸爸跟同事去查案子。
平心而論,我不希望你父親和胡文民的案子扯上關系。
大約因胡文民這個人有些不幸。
我說的這些都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