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處打探著來到墓地,正巧聽見惡鬼回憶當年的事情,就沒出聲打擾。
雖說沒做虧心事,但江白硯這樣一問,施黛還是有點兒偷看被抓包般的尷尬,靠近道了聲“江公子,好巧。”
江白硯側身,目光沉靜,落在她眼底。
他仍帶著笑,極淺極淡,如云煙輕輕勾勒出的一筆。
這讓施黛想起方才他揮劍時的模樣。劍氣狠戾,江白硯的神情卻是游刃有余。
不像殺鬼,似在輕撫一樹花枝。
頰邊還有兩個很淺的酒窩。
就,真挺好看的。
看出她神色中的遲疑,江白硯輕嗤“施小姐如此看我可是覺得我將它們盡數斬殺,太過殘忍”
施黛一愣“江公子這是什么話我能看出來,那些都是食人血肉的惡鬼。如果不除掉它們,會有更多百姓遭殃。”
就算厲鬼透露了傀儡師一案的重要線索,也改不了它們本質上的惡,之所以對江白硯唯唯諾諾,不過因為他更強罷了。
對這種事,她看得很明白。
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江白硯神色微怔。
“至于看你”
施黛撓頭,因為沒什么旖旎心思,說得坦坦蕩蕩“我不是說過嗎,江公子笑起來好看,劍氣也很漂亮。”
江白硯。
他短暫沉默。
常年與邪修生活在一起,身旁皆是薄情寡性之輩。他所見所感,無外乎冰冷惡意、扭曲人性。
如此直白的夸贊,令他感到不適且茫然。
好看
孑然獨行的那兩年,也曾有人夸他俊朗,但江白硯毫不在意。
他殺了太多的人與妖,在他看來,無論如何精致的眉眼、怎樣纖柔的皮膚,被斬于劍下,皆是枯骨血肉。
唯一的區別,在于劍鋒劃過之際,一些人的皮肉宛如絲綢,一些人更粗糙罷了。
沒來由地,聽施黛說出“好看”二字,他竟下意識去想
所以施黛待他如此,是為這張皮相。
江白硯似有所悟。
人人皆有所求,施黛也不例外。在她眼中,他的相貌大概如同孩童手中的撥浪鼓,是個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兒。
那倘若他失了這張臉呢
施黛會將他棄之如敝履吧。
她甚至不知道,他渾身上下,遍布有無數猙獰可怖的傷疤。
這樣的身體,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
心底的惡念再度滋生。江白硯忽然很想看看,她露出驚愕與嫌惡之色的模樣。
“原來施小姐這樣想。”
耳邊傳來江白硯一聲低笑,施黛肩頭,阿貍打了個哆嗦。
它莫名有種預感,江白硯又要發瘋。
它的第六感很準。
不知想到什么,江白硯輕揚嘴角,拔劍的動作干凈利落
再眨眼,劍鋒直刺他自己臉頰
救命
徹徹底底被嚇了一跳,心里破天荒蹦出一句臟話,白狐貍睜大雙眼。
施黛比它反應更快,只怔忪一剎,立馬湊上前去,握住江白硯右手。
劍尖貼著他頰邊,并未深入,只劃破了一小道血線。
施黛險些被嚇個半死。
因為太匆忙,她上前時沒剎住力道,幾乎整個人撞進江白硯懷中。但她沒功夫在意這個,心口怦怦直跳,死死攥住他握劍的那只手。
“江公子。”
她聲音發抖“你做什么”
她在緊張,因為舍不得這張皮相
江白硯似是困惑,眼底夾雜難以捉摸的自厭與譏嘲“我不過好奇若將這張臉劃爛,可還入得了施小姐的眼”
送命題。
阿貍眼角一抽。
如果施黛回答“不在意相貌”,這人恐怕會一劍劃破自己的臉。
要是回答“在意他的相貌”什么性質,不用多言。
它簡直要抓狂,世上怎么會有江白硯這種瘋子
側臉的傷痕滲出血跡,江白硯卻毫無感覺,仿佛那并非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