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百里青枝作別后,施黛離開百里府,前往越州鎮厄司。
“百里家。”
回想這幾日發生的一切,施黛感慨“都不是省油的燈。”
沈流霜走在她身邊,頷首表示贊同“還是捉妖更輕松。”
她在施府長大,被施敬承與孟軻當作親生女兒對待,從沒苛責過。
困了就睡,閑了就練刀,雖然常因捉妖受傷,沈流霜甘之如飴。
她喜歡九死一生的生理性刺激。
江南的鐘鳴鼎食固然不錯,可要虛與委蛇勾心斗角,太費心神。
有這個閑工夫,沈流霜寧愿殺幾只大妖。
施云聲席間只顧著吃喝,不知道兩人與百里青枝的那番對話,這會兒仰起腦袋,迷茫眨眼。
不是很懂她們在說什么。
參加筵席的只有他們三個,江白硯一早去了鎮厄司。
離開百里府一路往前,靠近鎮厄司正門,施黛被嚇了一跳“好多人啊。”
大半條街被百姓擠滿,圍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黑壓壓全是人潮。
每個人都在說話,無數嘴巴張張合合,聲調亂作一團,一句話也聽不清。
施黛被雜音吵得耳朵疼,為防止家里小孩走丟,拽緊施云聲袖口。
施云聲對此習以為常,沒掙脫她的手,左右環視一圈“這是在干什么”
“你們不知道”
離他最近的婦人轉身“斬心刀被抓了”
施黛了然抬眉。
她以為這場騷亂更多源于權傾江南的百里氏,沒想到,百姓們是為斬心刀而來。
說來也對,近二十年來,受過斬心刀恩惠的人有成百上千,在江南百姓心中,這是真正的俠士。
“斬心刀殺的人,不都是咎由自取嗎”
一人拔高音量“百里家骨肉相殘,那幾個殘害親兄弟和崔大人的混賬,難道不該受罰”
“還望鎮厄司留情。”
一個女人急聲道“斬心刀救過我一命,若非有他,我已經”
更多百姓嘈雜出聲,守在鎮厄司門前的青年術師一個頭兩個大,竭力安撫“好好好,還請稍安勿躁。”
施黛與沈流霜亮出身份腰牌,青年見是同僚,讓開一條往里的路。
聶斬等人,如今被關押在牢房。
牢獄昏幽潮濕,兩壁燃有火燭,灑落澄黃微光。
不大的空間里聚有十多道身影,人煙一盛,便不顯得寥落陰森。
瞥見施黛三人,孟軻一笑“百里家的事情了結了”
“嗯。”
沈流霜溫聲“審得如何”
施黛一面聽她們對話,一面往孟軻身后望。
聶斬四人坐在一張木桌前,旁側守著好幾個鎮厄司術士。
被眾星拱月圍繞在中央的,是位身著白袍的男人。
男人五
官平平,眼尾已生兩道細紋,瞧上去四十歲出頭,頭發竟是全白。
搭配一塵不染的白衣,像落了滿身的雪。
隨他右掌合攏,張口低聲說句什么,再張開,手心冒出一團幽藍色的火,直竄一丈高。
施黛仔細辨認,他說的是“業火焚身”。
這團火幾乎要沖上房梁,驚得年輕人們陣陣低呼,好不熱鬧。
江白硯抱劍立在一旁,面色沉靜,波瀾不起。
當他側目望來,眉眼壓低,朝施黛露出個清淺的笑。
江白硯生得精致,被幽光一照,黑瞳里似綴了層細碎的琉璃珠,生生把沖天業火的驚艷感壓退幾分。
很是惹眼。
不止施黛,沈流霜與施云聲也陷入沉思。
江白硯這種情態,像話本里蓄謀的妖。
不對勁。
“有客來了。”
手捧業火的中年人望來一眼“外邊很冷吧”
這人生了雙漆黑的眼珠,雖含著笑,卻有藏鋒之意,沉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