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誠實繼續道“見到滿屋子的白骨,是有點頭皮發麻但如果我是你,一定也要復仇。”
和二十一世紀不同,大昭快意恩仇得多,報仇報恩的事不在少數。
她清楚江白硯的為人,再者,如果他真是濫殺無辜的大魔頭,哪會紅著眼問出那句“你還要我嗎”。
“不過,和尸體同吃同住絕對不行。”
想起他說過的話,施黛來了精神“你離開青州后,沒繼續這樣了吧”
江白硯“嗯。”
施黛松一口氣“等我們把當年的案子查清,安葬叔父叔母后,我帶你去四處玩玩。”
江白硯壓抑這么久,千萬別憋出什么病來。
“以后別胡思亂想了。”
施黛道“你已經很好很好,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比如說”
她略略停頓,遲疑幾息,被夜色勾出纖薄精致的五官輪廓。
光影交疊里,江白硯看見她的眼。
圓潤澄凈,如同明麗寶珠。
施黛眸光一動“你討厭我嗎”
江白硯沉沉看她“喜歡。”
“可是,”她輕聲說,“我也有很多糟糕的地方。不像你,我不會劍術,身法也不強,怕苦又怕疼。”
原來把自己剖開一小塊,是這種感覺。
心口像纏了一根細細的線,圈圈攀繞縛緊,心甘情愿把細線的另一頭交到對方手上,等他拉緊或解綁。
“不瞞你說,我以前連摔上一跤,都要疼得掉眼淚。”
施黛笑了下“其實我膽子很小的。在心魔境里,你可以毫不猶豫登通天塔,我遲疑了好久胡思亂想如果中途死掉該怎么辦,上面太高很嚇人,諸如此類亂七八糟的。”
沉默須臾,她問“你會不會覺得我沒用”
說出口了,心上的細線纏至最緊,發悶發澀。
這是施黛一直想問的問題。
從小到大沒得過明目張膽的私心,她習慣了對身邊所有人一視同仁地好。
江白硯是例外。
他的偏私太明顯,人心非頑石,施黛自然也覺得惶惑。
江白硯為什么在意她
她遠遠算不上出色,過去和現在都是。
沒人像這樣喜歡過她。
春雨綿綿的夜里,施黛的瞳孔有如寒星。
江白硯與她四目相對“怎會。”
桃花眼漆黑幽沉,逐一描摹她的清麗眉目。
江白硯道“我曾行于四海,見萬千人。萬千人中,獨你不同。”
相擁而眠,隔著單薄衣物,感應得出彼此的心跳。
施黛分不清那到底是誰胸口里的律動,一下又一下,震得她昏聵難安。
指尖掠過她一縷柔軟的發,江白硯道
“勘破兇案迷局,是謂穎慧;以妖物行商,是謂機巧;屢護百姓安危,是謂仁善;心魔境登通天塔,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謂勇毅。”
有時夜深望月,江白硯會想起她。
月華澄明,纖塵不染,然而太過清冷,與施黛并不相襯。
比起月亮,她更像太陽。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江白硯不喜日光。
日色灼眼,照得世間污濁無所遁形,而他正是穢惡之一。
陽光下,污穢最是丑惡不堪。
可施黛理應是太陽,熾烈滾燙,足以照亮一切,也值得擁有一切。
江白硯渴慕她的流連,哪怕被烈日灼傷。
施黛嘴唇翕動,發不出聲。
窗外雨點亂了節拍,一滴滴砸在心口上,發出清脆聲響。
無星無月的夜里,唯有雙目盈盈生光。
“施黛燦亮如陽。”
為她攏好一絲凌亂的發,江白硯道“得你顧盼,是我此生之幸。”
暴雨傾覆而下,聲潮滾滾,好似血液回流入心臟的驟響。
纏縛心上的細線悄然松開,生出一朵青澀的花,有幸棲息于枝椏,綻在春潮帶雨的夜。
卑怯、忐忑與不安被撫平消解,許許多多道不明的情愫一擁而起,漫至胸腔。
濕意太盛,方上心間,便入眼簾。
是陌生的、被人好好放在心上的偏愛。
眼眶被水意浸濕之前,施黛按緊江白硯后腰。
冷香縈身,她張口,在他唇上輕咬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