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住處,是依山建造的吊腳樓。
吊腳樓由全木建筑成,樓上住人,樓下架空,用以堆放雜物或關養牲畜。
小樓精巧玲瓏,層疊有致,映襯背后的青山疊嶂,無矯無飾,渾然天成。
施黛第一次住這樣的房子,毫不掩飾雀躍之意。她本就是活潑隨性的脾氣,沒過一會兒,便與向導相談甚歡。
哪幾戶人家豢養蠱蟲、在苗疆應當注意什么、哪條小路可以通往風景最好的地方,不費吹灰之力,施黛問了個一清一楚。
到最后,向導姑娘給她送了身朱紅色的挑花貼布百褶裙。
今天太晚,施黛和江白硯跋涉整日,吃過晚膳,回了房中歇息。
據向導說,他們正巧趕上好時候,明天夜里有場篝火會。
“篝火會。”
洗漱干凈躺上床,施黛快快活活打個滾“我聽說聚在一起時,苗疆人會唱山歌。”
江白硯瞥一眼窗邊“嗯。”
木窗半敞,微風和煦,如水的月色淌進來,被樹木的枝椏篩成細碎倒影。
窗牖旁,被施黛貼著一張黃符。
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道理她懂。
苗疆分為黑苗和白苗,傳聞黑苗中人極擅蠱毒。
蠱蟲來無影去無蹤,往往不等反應,已把人的五臟六腑啃噬一空。以防萬一,施黛特意要來了克制苗蠱的符箓。
作為大昭首屈一指的蠱師,殷柔拍著胸脯保證過,有這張符在,任何蠱蟲都近不了身。
用殷柔的原話說是,一旦有蠱蟲接近,符箓會砰地爆開,既可以除掉蟲子,又能像警鐘一樣,提醒他們有蠱師在附近。
“早點睡吧。”
施黛把半張臉頰埋進被子“路徑我規劃好了,明天帶你去看云海。”
她說話時帶了笑,有得意和邀寵的意思,像只翹起尾巴的貓。
江白硯凝視半晌,熄滅燭火,擁她入懷。
抱著江白硯,像抱住一團冰涼柔軟的云,施黛迷迷糊糊同他說了會兒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春夜靜謐,婆娑樹影潺潺淌動,江白硯挑起指尖,勾住她一縷烏黑的發。
成婚以后,入睡時的擁抱成了慣常。他曾經厭倦冗長無趣的黑夜,而今卻貪戀起施黛的懷抱。
她睡覺偶爾不太安分,習慣往江白硯的方向鉆,在他頸窩和胸口蹭來蹭去。
江白硯從不反抗,反而把施黛抱得更緊,是緣于本心的溫柔,也有極度克制的強勢。
隔著單薄的春衫,體溫和心跳一并傳來,平靜和緩,在夜里相融。
忽地,他把玩發絲的動作停住。
不滿于平靜被打破,江白硯眼底有冷意掠過。
窗外出了動靜,并非普通的蚊蟲鳥雀。
他起身很輕,拔刀沒發出聲音,黑金短匕破空橫出,在一只紅色甲蟲進入驅蠱符箓的范圍之前,將它斬作齏粉。
符箓未被催動,室內安適,沒驚動施黛分毫。
江白硯一言不發,垂目下望,不遠處密密匝匝的叢林里,閃過微不可察的動靜。
沒想到會遇上硬茬,身著苗疆便服的中年男人拔腿就跑,沒走幾步,尾椎發涼。
尚未見其人,冷冽的殺氣便彌散如潮,自他腳踝浸上口鼻,喘息不得,通體發麻。
心里暗道不好,中年男人瑟瑟發抖,對上一襲筆挺黑衣。
“你下的,”面龐隱沒在黑暗里,江白硯淡聲笑道,“是金蟾蠱”
滅江家滿門的殺手里有蠱師,他曾把蠱蟲一只只放入那人體內,觀察一夜后,對各種蠱毒的效用略知一一。
金蟾乃惡蠱,可迷惑心智、令人劇痛難忍,倘若蠱師有意,能使蟲豸穿腸破肚,取人性命。
江白硯摩挲刀鞘,漫不經心。
崇山峻嶺,的確是殺人劫財的好地方。
他與施黛身為外鄉人,招來覬覦不算稀奇。
在當今的世道,邪修殺人奪財,全憑心意。
中年男人面如死灰“我我錯了”
苗疆多隱士、流寇和邪
修,明面上風平浪靜,實際暗潮洶涌,匯聚有三教九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