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鶴先喜后驚。
喜的是此二人竟連這般細枝末節都有心告訴自己,驚的卻是
思及此處,秦放鶴當即站起身來,言辭懇切道“承蒙兩位大人不棄,點學生為案首,得數日之光輝,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唯結草銜環以報。兩位大人久居地方,內外通達,上下和暢,朝廷百姓無一不贊,學識經驗何止勝過學生千倍萬倍,學生謬論不過拾人牙慧,年幼無知之言,氣盛狂亂之語,多蒙尊長寬仁,方未見怪班門弄斧。
然學生豈能不知好歹每每思及,羞愧萬分,又怎敢侮辱圣聽著實惶恐,擔不起這般看重。”
一番話說完,秦放鶴沒有抬頭,安靜等待審判。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縣令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審視。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上方一聲淺笑,“起來吧。”
秦放鶴暗自松了口氣,成了。
“多謝大人。”
周縣令捋了捋美須,眼中笑意又比方才更盛二分,“你很聰明。”
少年人心高氣傲,不知厲害,終日盼望一鳴驚人、衣錦還鄉,今日有如此直達天聽的機會,莫說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便是官場中人也未必能保持冷靜克制。
見秦放鶴又要行禮,他一抬手制止,伸手端起茶盞刮了幾下。
秦放鶴正襟危坐,等著周縣令慢條斯理呷了口普洱,這才盼來期望中的好消息
“方
大人乃愛才惜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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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同人口中說出,效果天差地別。
輪作一事,說來簡單,不過令行禁止,但其背后牽扯到的官府收購、朝廷兜底,已然觸及到最核心的經濟體制和政治基礎
比如地方衙門負責收購黃豆,保證農民利益,但這么一來,勢必涉及到錢,原來做黃豆買賣的商戶又當如何自處誰又知道那些商戶背后站著誰
有“官與民爭利”之嫌不說,若具體實施開來,這部分差事該交給誰去做
采購的銀兩從哪里出是直接從本年度的地方稅收里扣,還是先由地方墊付,來年國庫結算后再給抑或直接從農戶手中賒欠但這么一來,他們如何過活
倘或全權交給地方把控,豈不又是一個小朝廷,中間多倒幾次手,自然要中飽私囊,又有暗中謀利之嫌。
若交予朝廷安排,全國十八府近二百州,各地縣衙過千,派誰去戶部、吏部、工部勢必參與,少不得又有黨派之爭
牽一發而動全身,便是如此。
待到那時,不接手的怕功勞旁落,接手的,也未必沒有圈套。
但凡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愛之欲生,恨之欲死,動不得在朝官員,難不成還動不了小小一個秀才么
如果方云笙真的原封不動上折子,這個月上,只怕年前秦放鶴的尾七都過了
秦放鶴擔心的,也正是方云笙等人擔心的。
事實上,就連方云笙本人也十分謹慎,只敢草草幾筆帶過,探探風頭。
如果真能順利實施,功勞落到自己人頭上自然最好。
如果不能,必要以自保為上,當然,要是能順便拉幾個政敵下水,就再好不過了。
周縣令放下茶盞,來到窗邊,看著院中烈日下轟轟烈烈的月季,“此事你先不要放在心上。”
“是。”最大的警報關閉,秦放鶴答應得很爽快。
但凡涉及到農業生產的,哪怕上下一心,得以順利推進,等真正出結果也得幾年之后了。
一番談話,周縣令很滿意,因為他進一步確認了這個少年的價值和政治敏感度;
秦放鶴很滿意,因為不管是否出自本心,對方確實暫時選擇將自己納入羽翼之下。
之前秦放鶴試探著伸出觸角,對方接住了;
而現在,對方流露出意圖,秦放鶴也及時抓住了,因而得以窺見這宦海一隅。
他的努力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