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我是個懦夫呀”
晚間躺在床上,秦放鶴忽嘆道。
阿芙微怔,看著橙黃色光暈下籠罩的丈夫,沒有說話。
他還很年輕,圓潤的面頰上稍顯稚氣,到明年四月方及冠,但他的眼睛,卻已深沉如黑潭。
她知道,現在的秦子歸,未必想聽別人的意見。
他只需要傾訴。
秦放鶴果然沒有等阿芙的回答,便絮絮叨叨說起日間朝廷上的事,以及后來康宏單獨來找自己的矛盾。
“我實在是個不光彩的人,知道許多時候許多事,單憑自己難以完成,所以有意拉旁人下水其實我是很佩服他的,我口口聲聲假如、如果沒有任何意義,但若換我站在他的立場上,未必能做得更好”
偶爾分神時,秦放鶴也會想,想如果自己自小便是孔姿清和康宏等人一般的出身,福窩窩里長大,但有所求,無有不應,土皇帝一般,又會是怎樣光景。
我還會如此堅定地說出今日這番話嗎
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我之所以一往無前,毫不畏懼,是否因為我本身就沒什么可失去的,是在慷他人之慨
但反思過后,所有的一切又都回到原點假如、如果,沒有任何意義。
他所追求的那些,可能到死都看不到真正實現的一天,更甚至,阻力巨大,自己來日下場凄涼
若以個人回報率來看,真是低得可怕。
“你不是。”阿芙輕聲道,“便如酒鬼從不會承認自己喝醉,真正的懦夫,也永遠都不會有低頭的勇氣”
她似乎格外疲憊,沒說幾句就沉沉睡去。
秦放鶴小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輕輕親了下額頭,并未順勢躺下,而是重新披衣穿鞋,躡手躡腳下了炕。
外頭守夜的小廝聽見動靜,忙湊過來問“老爺,可是要什么東西么”
“無事,”秦放鶴招招手,叫旁邊那個上夜的小丫頭過來,“去叫夫人的貼身侍女和乳母來。”
“哎”
那丫頭也不問什么事,麻溜兒去了。
不多時,阿芙的乳母,一等貼身大丫頭白露和立冬都來了。
三人一路忐忑,十分惴惴。
老爺素來和氣,又有分寸,輕易不會叫丫頭近前,更不曾半夜三更召集起來,如今這般反常
“別怕,不是壞事,”見她們幾乎將忐忑寫在臉上,秦放鶴笑道,“我不常在家,有些事不免疏忽,想叫了你們來問問,夫人這個月可換洗過”
換洗,就是時下女子月事的代稱。
白露和立冬到底是閨中女孩兒,尚且有些懵懂,一時沒反應過來,面上微微泛紅,不曉得老爺怎么突然大半夜的問這個。倒是那乳母是經歷過的,當即戳戳一人,低聲道“只管答話就是了”
一人瞬間回神,老老實實答了。
乳母聽她們兩個說的含糊,
好氣又好笑,少不得自己再行描補,“夫人這個月確實換洗過,只是不多,依老爺看,是否叫大夫來瞧瞧”
白露和立冬一怔,大夫夫人病了么
只是近幾日有些貪睡啊
哎呀兩人面上都是一喜,又忍不住抬頭瞅秦放鶴,這種事,老爺是如何想到的
秦放鶴失笑,竟也有閑情逸致為她們科普,“這幾日我瞧著夫人口味似乎有些變了,以前愛吃的菜興致缺缺,偶爾倒有些別的想頭”
正常情況下,成年人的飲食喜好是很難更改的,但有個情況例外懷孕。
受到激素分泌影響,孕婦可能會對陌生的口味產生興趣。
秦放鶴想了下,“我到底是個外行,隨這么想著,未必真切,你們先小心伺候著,莫要出差錯。明兒你們找個由頭請岳母大人來瞧一瞧,該添置的,就添上,事后回了我就是了。”
親娘兒倆總是方便些的。
三人應了,歡歡喜喜散去。
路上立冬還感慨,“再沒老爺這般心細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