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然后你父母就不斷為你爭取,而村里人卻報了你失蹤。你父母郁結在心,一病不起,1983年去世;你大弟弟盧富貴遷出原籍,不知所蹤。1987年三村合并重建三村灣,派出所的人為你銷了戶,從此,你在法律意義上,已經宣告死亡。”
父母已死;
與他關系最親近的大弟弟不知所蹤;
他被強行銷戶,宣告死亡
一件件、一樁樁,就像尖刀一樣剜進了盧富強那顆既脆弱又卑劣的心。
片刻的沉默之后,盧富強突然問“我小弟呢”
“外出打工,至今未歸。”
“他比我小十歲,今年一十六,應該已經娶妻生子了吧”
祝康看一眼手中戶籍資料“不知道。”
“我小妹呢她比我小六歲,今年三十,應該結婚生子了吧”
“結婚后遷出原籍。”
盧富強的心承受著痛苦的煎熬。
他抬起頭,看著祝康“龔四喜呢他家分了龔大壯家的房子和家具,他還從龔大壯的床頭柜里偷了不少錢。我離家之前他對我說過,兄弟一場,他一定會關照我家里人。”
祝康沒有添油加醋,實事實說“龔四喜讀高中,改名龔有霖之后考上警校,畢業分配回羅縣當警察,現在已經是三村灣轄區派出所所長。他家里兄弟、父母都住了兩層樓的小洋房,有錢有車,日子過得很滋潤。”
盧富強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眼瞼抽搐了兩下。
“那,盧尚武呢他和我同村,他父親當年是小灣村的村委主任,他說過,我們是拜把子的兄弟,會把我爸媽當成自己的爸媽一樣孝順。”
祝康嘲諷道“你前腳離村,盧尚武后腳便招工進了城,幾年之后他因為外形英俊被公安局局長的女兒看中,招贅進了他家的門,改名盧輝,之后便是仕途幾連跳。他在老丈人的安排之下進黨校學習,進羅縣公安局從事文職工作,一步步高升,現在是羅縣公安局局長,與龔有霖狼狽為奸,把羅縣當成龔、盧兩家的天下,把三村灣當成黑色產業園進行發展。”
盧富強愣愣地看著祝康,喃喃道“為什么呢為什么呢”
祝康沒有回答他的疑惑,而是用一種悲憫姿態,與他目光對視。
趙向晚在一旁嘆了一聲,搖頭道“人心不古,世道不公啊。”
這一句“人心不古、世道不公”精準戳中了盧富強的內心,他突然掙扎著要站起來,被銬住的雙手也在激烈地左右拉扯著,似乎要掙脫這些束縛,跳出這間審訊室,沖到“三刀會”的兩個兄弟面前,揪著他們的脖子問一句“為什么”
負責看守的公安干警將他壓回椅中,喝斥道“老實點”
可是,盧富強根本老實不下來。
他一邊掙扎,一邊吼了出來“為什么啊他們明明說過,會關照我的父母家人,為什么要給我銷戶,為什么要欺負我爸媽我殺了人,怕得要死,像老鼠一樣躲著、藏著、縮著,就怕被人發現。他們怎么就有臉就有臉那樣堂而皇之地活著”
盧富強脖子上青筋暴露,眼睛泛紅,模樣很是嚇人。
“哈哈哈哈”
他突然仰起頭,看著天花板開始狂笑。
“我怕警察,他們當警察,真是好笑”
“我躲藏懺悔,努力做一個好人;他們把三村灣當成自己的天下,繼續當壞人。”
“我為了家人遠走他鄉,他們卻穿著公安制服欺負我的家人。”
“我一家人都過得這么慘,父母早逝、兄弟離家,可是他們呢他們卻過得這么好”
“公平嗎不公平,不公平”
盧富強狂笑不已,笑到眼睛恨不得滲出血來,笑到肺里最后一絲氧氣被擠出去,笑到咳嗽不已,依然沒有停下。
看到他情緒反應如此激烈,趙向晚抬起頭,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
趙向晚的眸子里,閃著一絲異樣的光芒“法律,維護的就是公平與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