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喝點酒放松放松,”黎雅博先答,后反問,“方小姐也睡不著”
方嚀點頭。
“那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他的態度太友善了,友善到方嚀甚至不敢應和,她躊躇地站在旋轉樓梯上,垂著的手攥著睡袍,明明居高,卻不敢臨下地看向男人。
黎雅博輕笑一聲,語氣平和,似乎在安慰她。
“放心,我跟雅學不一樣,我對方小姐你沒有敵意。”
然而這一句解釋,卻讓方嚀的心更慌了。
為什么沒有敵意她嫁給黎一明,在外人看來是飛躍社會階層的高攀,學校的同學們,就連和她要好的幾個室友,都孤立了她。
“為什么”方嚀忍不住問出口。
你應該對我很有敵意才對。
黎雅博仍舊輕笑。
“我以前念書的時候,收養過一條小流浪狗。”
話題跳躍得太快,方嚀不解,卻沒有出聲阻止。
男人繼續悠悠道“我把那條小狗帶回了公寓,一開始小狗對新的住處不熟悉,每次我出門上課時,他就在家里搞破壞,最嚴重的一次,差不多整個屋子都被毀了。”
方嚀皺眉,似乎能想象到當時的慘狀。
她不知道男人為什么要突然對她說這么一段風牛馬不相及的過去,但又忍不住好奇后續。
“然后呢”
男人微笑“然后它現在已經很聽話了,這次我回來得匆忙,沒帶它一起,下次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
方嚀有些驚訝“你還在養它”
“不然呢棄養它嗎”黎雅博搖搖頭,語氣低沉,透著幾絲溫善的憐憫,“一條小狗而已,房子被毀叫人來打掃就好了,對我來說并不是什么負擔不起的損失,況且養它也費不了多少錢,偶爾和它玩一玩,還能打發時間,你說對么,方小姐”
方嚀垂眼,眉頭不自覺皺起。
沒有得到回答,男人也不生氣,而是起身向展示櫥柜走去,打開柜門,不急不緩地挑了只玻璃杯。
杯子遠比他的紅酒杯要精致得多,上頭甚至還刻著浮雕,與其說是杯子,不如說是賞心悅目的工藝品。它還沒被使用過,當然也沒有被消過毒,只有傭人在偷懶打掃的時候,會簡單用抹布擦兩下。
黎雅博倒酒,拿著酒朝她走過來,在她之下兩層的樓梯階口停住,他很高,站在矮她兩階的樓梯上,身高正好和方嚀齊平。
他禮貌地將用抹布擦過的、看似干凈的杯子,盛著酒遞給她。
“我父親也養過一條狗,只不過那條狗在很久前已經生病去世了,可能是舍不得那條狗離開吧,后院的狗屋還在,但他再也沒養過新的狗了,所以后院一直很冷清。”
“托方小姐的福,這個家終于重新熱鬧起來了,多謝。”
不等方嚀做出反應,男人便用自己的杯子伸手與她的碰杯,杯壁碰在一起,振蕩發出悅耳的玻璃聲,卻如同一聲驚雷,從方嚀的腳底震懾至頭頂。
這一句道謝的話優雅且溫和,卻只有方嚀知道,他在用最紳士的禮節,做著對她最斯文的羞辱。
如果她表現出聽懂了的樣子,正合他羞辱的意,如果她裝作沒聽懂,那么這份裝出來的愚蠢,也正好取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