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件事情啊,我還真沒辦法向你父親交代咯。沒能給你成個家,是為娘最大的遺憾。等到了地下啊,你父親又得數落我說,‘雞毛蒜皮的事情辦得精通,大事啊,一件都不靠譜。’數落就數落吧,我兒子那可是大英雄,豈能是一般人配的上的,將來呀,一定有一個美麗賢惠的姑娘,會和我兒走到白頭的。”母親的驕傲,瞬間變成了憂慮和憧憬。
這就是母親,心里永遠裝著一個讓她牽掛的孩子,無論這個孩子年紀有多大,成就有多大,在母親的眼里,總有為他操不完的心。
“我兒啊,是一代兵王,真正的男子漢,流血不流淚。記得你小的時候啊,也如今天這般,哭泣,不聽話,不乖。”母親的手用力的緩緩舉起,想去擦葉遠臉頰淚痕,可是任憑她怎么用力,那只仿佛有千金重的手,就是舉不高。
葉遠抓住母親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母親輕動著手指,擦去兒子臉龐上的淚水,那感覺猶如小時候,生病時的哭鬧,母親就會用手來擦自己淚水,輕聲安慰。手中帶著母親的心疼,擦去的又何止是淚。
擦得多,流的更多。葉母柔弱的嘆息道:“哎~都多大的人了,還耍小孩子脾氣。”
葉遠靜靜的聽著,母親那虛弱緩慢的絮叨,每一個字聽進耳里,就如小石子丟進,平靜的水面,都能激起記憶的波動。
還記得曾幾何時,自己要踏上父親的征程,追尋父親的腳步。母親大力支持自己的夢想,微笑著鼓勵,背后卻是深夜間,獨自擦拭著的淚珠。嗚鳴的火車聲,帶我漸行漸遠,留下的只有母親張望的目光。
我自從軍起,家便由夢寄,母親是否寒,母親是否饑。何所養又何所依。每年回故里,屈指算日期。常年盼不知歸期。
“你父親為國捐軀,成了烈士,葬的卻只是衣冠冢,想要合葬都不可能了。我感覺這里挺好,大好的山川,難得的清凈。你就在這里找個地方,給我挖個墓穴吧,娘就埋葬在你們父子守護的山川之中,我還能感受到,你父親熱血的溫度。”說完,葉母給了葉遠一個安心的眼神,緩緩閉上眼睛。她太累了,當初醫院說她還有半年壽命,然而他已經支撐了三個半年,她要休息,她還想再撐一撐,在和兒子說幾句話。
葉遠抄起手邊的工兵鏟,出了那簡易的帳篷,向前走了三步,開始猛力的挖掘地面。快兩個年頭的掙扎,讓葉遠的身體也是疲憊不堪,此時卻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工兵鏟被舞出了殘影。鋼鐵與山石的碰撞聲音,當當作響。這或者是一種宣泄,一種對天地的不滿,一種對自己的自責。
“殺敵特,抓罪犯,保平安,護一方。在敵人的眼里我就是墳墓,我就是黃泉。然而今天我卻要為母親掘墓。蒼天你何其殘忍。我救過那么多人,為什么沒人能來救救我的母親。”葉遠嗓音有些嘶啞,他心中又恨,不恨別人,他恨自己。
葉遠揮舞著工兵鏟,嘴中念念叨叨,毫無章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母親的賜予。慈母手中線,母親的關懷。父母在,不遠游,母親的惦念。然而我能回報母親的,只有這一座墓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