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很有力氣。”紀珍棠指一指他的青筋。
他莞爾“我是男人。”
隨后大方地伸出手,叫她摸。
紀珍棠用一根指頭,輕輕劃過他的小臂“聽說你很關心我的爸爸。”
鐘逾白不置可否,只轉告給她好消息“他最近生意紅火,客源很廣。”
如果是從前,聽見這話,她會很開心。紀珍棠此刻想說,她原以為這些都和她息息相關,可后來發現,她把人與人關系想得太柔軟。好像可以人為操控,可以彎,可以折,只需要她花一點心思就好。
只不過經歷后才懂,融洽和幸福,沒有那么容易的。
人跟人的情感,在年深月久間,早已經形成固定狀態。愛與不愛,也沒有那么容易。
她神思一黯,想起種種不快樂,手輕輕地搭在他的手臂上,微微出神,說道“你剛剛來之前,我在讀張愛玲的一則故事,我要講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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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愣,嘟長嘴巴“你嫌我煩了。”
被曲解了意思,他改口投降“愛聽,多說。”
紀珍棠笑起來。
“一個女學生,在戰時假扮成闊太太潛伏到一個男人身邊,為了將這個男人殺死。男人呢,是汪手下的一位高官,位高權重大漢奸,看似柔情,其實心狠。
“這個女孩子很可憐,她媽媽去世,爸爸不要她,那些打著愛國旗號為了鏟除奸佞的人,讓她去演這一出戲,只拿她當誘餌,很快,她做了男人的情人。
“故事發展到這里,是不是下一步應該就是,成功地誘魚上鉤,把他殺死”
鐘逾白斂眸倚坐,淺淺頷首,表示在聽。
“可是沒有。”她繼續說。
“他帶她去買珠寶,六克拉的粉鉆,明明那天是執行任務的好時機,眾人都埋伏好了,可是男人叫她挑選時對她耐心十足,也大方體貼,說,你喜歡就是了。她那一瞬間發覺,這個漢奸的眼里對她是有溫柔憐惜的,或許,也有一絲絲的愛。
“她為愛淪陷,在那一刻做出決定,放走了他,導致自己被處決。”
鐘逾白想了一想,說道“王佳芝,易默成。”
她驚喜地哇“你看過”
接著又道“雖然王受到很多指責,但是我明白她的叛變,被愛的感覺太重要了,如果一個人被愛過,即便丟掉性命也是值得的。”
她能夠接受被溫柔處決,但不可以被冷漠豢養。
鐘逾白說“他們之間,似乎也不是愛。”
紀珍棠不辯駁“有人說王佳芝戀愛腦,我很討厭這個詞,它很膚淺,不足以概括人對溫暖的憧憬。他們兩個是男女關系沒有錯,但叫她最后甘心赴死的,是生命里乍現的那一點點真與光亮。
“這無關愛情,真與光亮出現的地方,明明可以是父母,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組織,但是最后卻出現在一個不該愛的男人身上。”
她回想著書里的句子“每次跟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郁都沖掉了我很喜歡這句話。”
就好像,她遇見了他。
鐘逾白平靜地聽著。
這是一段注解,為她此前去找他時,說的那一句我不想再怕了。
鐘逾白聽得懂,她也知道他聽得懂。
像是一種另類的告白,從她口中說出,或者,更適合用委托與交代這一類詞匯來形容。委托給他,她的脆弱,是源于對溫暖的憧憬。
于是他回應,也給她一點承諾,隱晦又堅固“你不會成為她。”
手腕被他反握,溫暖的掌心,覆在她的腕骨。
“哪里疼”鐘逾白問。
紀珍棠說“就是你抓的這個地方。”
他用指腹輕輕地替她揉搓著,這一會兒,她沒再吭聲,也沒講故事。房間里光影暗沉,煤爐里的火光一跳一跳,紀珍棠斂眸像是沉思,又或是休息,鐘逾白不敢太大聲,怕吵到她不痛快,半晌,問一句“還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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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寬慰“要長出翅膀了。”